加尔文在那一瞬间打了一个激灵,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丹尼尔,丹尼尔朝着他用嘴型无声地开口说——
(注意你自己的仪态,“光之子”殿下。)
加尔文的脸颊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他的心脏依然在狂跳,血流疯狂地在血管里狂奔,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直到现在他的身体还是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知道丹尼尔的意思——现在的他是“光之子”,而作为神的代言人,是不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缺陷的——他应该是优美的,冷漠的,虚无的存在,而他接受的那么多无聊而繁重的训练都是为了让他能够表现出这些特质。加尔文强迫自己直起背脊,就像是他的形体老师告诉他的那样,“想象自己是一只天鹅,很好,你的颈椎和背脊应该有力地撑起来”,然而他只动了一下就因为肩胛骨的剧痛而倒抽了一口冷气。丹尼尔和伊莫金在把他从那个恶魔的嘴里拖出来的时候力气太大了,他扭到了自己的翅膀,现在那对翅膀与他的背脊链接的地方又热又痛,好像有人在他的皮肉里头埋了一块烧热的炭火。
“我很抱歉……”
加尔文讷讷地说道。
他意识到自己没法做到,他没办法再装出那副优雅的模样,他现在只想蜷缩起来,用膝盖抵住自己的胸口好熬过那阵剧痛,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收到了丹尼尔愈发冰冷的视线,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指尖湿漉漉的。
加尔文将手放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有一些眼泪——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刚才他已经哭了出来(他已经说不清那究竟是因为“红鹿”的忽然袭击还是因为发现自己做不到丹尼尔要求的那些事情),他的食指是红色的,关节的地方有个牙印,血正在从伤口里涌出来。
在他被拖走的那个瞬间“红鹿”企图用牙齿留住他,这就是那个疯子留在加尔文身上的印记。
“哦,该死!”
加尔文听到丹尼尔在他耳边发出了一声诅咒,现在这名降临派的教宗也看到了他的伤口。
“我得带你去打疫苗。”
男人压抑着怒火嘀咕着,他扯着加尔文的一只手,将瘫软的“天使”从地上扯了起来。
“哐——”
而在这个时候,禁锢室的铁门发出了一声闷响。
无论是加尔文还是丹尼尔的身体都是一震,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红鹿”整个人被死死压在门上的情形。“红鹿”的脸挤压在铁丝网上,他的肌肉扭曲着,视线却直直地刺向了脸色惨白的加尔文。
“你曾经一次洁净我,就永远洁净我,我的主,你是我的牧者,我便是你的羊羔……”
“红鹿”咯咯笑着,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红得刺目——那是加尔文的血。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加尔文受伤的食指就像是被火灼伤了一样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加尔文感到一阵深沉的恐惧。
yù_wàng,激情和崇拜,或者某种比这些情感要更加纯粹的,无形的东西正顺着“红鹿”直勾勾的,毫无遮掩的狂热目光爬过来,一直渗透到加尔文的灵魂深处去。就像是被电流打到一样,“天使”的背上浮起一阵战栗的鸡皮疙瘩,他的呼吸好像凝固在鼻腔里,明明“红鹿”已经被狱警制服,而他和加尔文之间隔着一道铁门,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加尔文还是害怕他害怕得连内脏都绞痛起来。
“闭嘴!”
一声变调的,充满了异样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道黑色的影子猛地朝着“红鹿”扑了过去,年老的监狱牧师伊莫金的脸颊因为愤恨变成了紫红色,一根一根蚯蚓粗细的血管浮在他额头的皮肤下面。
他扬起手中的厚重的,有着牛皮封面的圣经,隔着铁门用力地拍打着“红鹿”头部的位置。
“你竟然敢——你竟然敢玷污我的光——”
他发出了很难想象是这个年纪的人能够发出来的时候,他的嘴唇向外掀开,露出了牙齿,就像是一只失去了理智的疯犬。
“……你偷了祂的宝血,你怎么敢……你这种恶魔怎么敢……”
不得不说,宛若癫狂的伊莫金加深了加尔文的惊恐。
如果不是丹尼尔强行架着他他大概已经快要跌倒在地上,过了几秒钟之后,丹尼尔伸手捂住了加尔文的眼睛。这个灰发的男人敏锐地注意到了伊莫金的不正常,而这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刚才加尔文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于失去水准,丹尼尔实在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天使”的负面形象展现到一个清醒而冷静的信徒眼中去。
从房间外面远远地传来了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丹尼尔·莱特的耳朵动了动,“红鹿”的异动引起了警报,而现在前来增员的警员已经快要抵达现场。丹尼尔果断地架起了加尔文,在增援人员打开门的同时迈着稳定,冷静的步子快速朝着门外走去。
打开门后,他看到了一张浸透了冷汗,双眼中溢满恐惧的脸,那是属于监狱长的脸。
“‘光之子’被攻击了——医疗室在哪里?”
丹尼尔说。
有人迎了过来,他们带着丹尼尔·莱特和加尔文离开了房间——
“红鹿”离他们越来越远。
而就在这个时候,加尔文忽然听到了来自“红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