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过一个人,以这样方式给他如此震撼。
宋离消失的一个月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但为的什么俨然一目了然。
不悔眼里噙着泪,仰头撒娇道:“师尊,要抱。”
宋离觉得自己应该是犹豫了的,但当他环住少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没有丁点儿停顿。
他把不悔按在自己肩头,心里想的却是,真快啊,就在几个月前还直往胸口钻呢,现在都快按不住了。
宋离修长的指节穿过不悔散在脑后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浅声道:“明日就能束发了。”
不悔闷闷的应了一声,手扣着宋离胸前绣着的梨花:“师尊,你喜欢我束发吗?”
“和我的喜好有关系吗?”宋离反问道:“你长大了,自然该束发。”
“若是我一直不束发呢?”
“若不束……自然也无人强逼你。”宋离说着,声音倏而有些缥缈:“你这样就很好,无忧无虑、无拘无束,要是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那我就长不大了。”不悔道。
“嗯……长不大便长不大吧,左右天塌不下来。”宋离想了想,又郑重起来:“不悔,师尊希望你,一直像现在这样。”
不悔扣着绣花的手一顿,这是宋离第一次以“师尊”自称。
“师尊希望你永远随性肆意,活的酣畅盎然。不为世俗所累,不受命运牵绊。”宋离抬头看了看天,穹苍之上,天外有天:“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不悔,我这一生克夫克母,轻生死,寡情义。
曾有人对我说,我命里带煞,凡是亲近我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我是天边一颗孤星,孤独终老是我的宿命。
若这就是我的命,我认。
若这就是我的下场,我接受就是。
可我这天煞孤星的诚心祈愿,怎么也能换得老天爷半分怜悯。
若真是如此,我愿用我此生安乐,换你不受苦厄。
因为你,是第一个说要庇护我的人。
但是傻瓜——
孤星不值得庇护,你值得。
“不悔。”宋离扶着不悔的肩膀把他从身上拉开,指尖向上拭去少年脸上滚烫的泪珠。
宋离向来无欲无求,所以他总是淡漠的,连眼睛里都是黯淡无光的。
可现在,他看着不悔,琥珀色的眸子里忽明忽暗的闪着微光。
人一旦有所求,便要有所偿。
宋离从不怕失去,他怕自己的东西太过廉价,老天不肯收。
不悔的泪珠还挂在指尖,宋离觉得自己似是要被这泪水幻化的烈火烧着,可他还奋不顾身的往前走着。
一路走一路走,直到业火将他残破的灵魂蚕食干净。
最后,兴许能从阎王那里讨来这个愿望。
这是不悔第一次在宋离身上看到希望,看到生气,哪怕这些东西看起来和他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他心里疼的一缩。
怎么会有人与生命有关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呢?
宋离深深地望进不悔的眼睛里,轻声说:“给你的剑取个名字。”
不悔怔了怔,迎上宋离的目光。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不悔一字一句沉着有力的说:“便叫‘云息’。”
不悔左手执剑,右手托住剑鞘一点一点的抽剑出鞘。
流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似有光芒万丈。
“这套剑法,我练了一个月了,今日便送给师尊。”
话音方落,不悔畅剑起势。
但见花开花落无穷尽,风去风来未肯休。
青衣少年手持一柄银色长剑肆意穿梭于树影之间。
一剑道遍风花雪月,一剑尝遍金风玉露。
再回首,所有朝思暮想皆已成空。
师尊,从今往后,我仍然爱你所爱,恨你所恨。
我会带着你的祈愿,奔赴每一个脉脉不得语的日子。
不悔一剑落下,剑势断了枝叶,剑锋入了泥泞。
“扑通——”
不悔跪倒在宋离面前,他微仰着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不悔这一跪,把那些想的通的、想不通的情思都跪了进去。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在自己刚刚萌芽的感情上丢了一把土。
全都埋起来。
不可以再想,不可再动妄念。
师尊待他这样好,他决不能做伤害师尊的事,更不容许有朝一日师尊离他而去。
他是宁不悔,是伏伽真人的徒弟,仅此而已。
·
岁寒居
叶久川端着个脸大的碗,哼着小曲儿欢快的踱进门。
他把碗搁在不悔面前,拿筷子“当当当”开始敲。
“师兄!你干嘛啊!”不悔捂着耳朵喊道:“吵死了,别敲了!”
叶久川才不理他,连敲了十五下才停手:“你懂什么!我这是给你贺寿呢。”
“有你这么贺寿的吗!”不悔嫌弃道:“魂都给你敲没了!”
“少屁话!”叶久川把碗往不悔面前一推:“我亲手下的长寿面,只此一根儿,你今儿必须一口气给我吃完了。”
不悔拿筷子挑起面条:“你逗我呢吧?这么长一根一口气吃,你想让我死在今天吗?”
“呸呸呸!”叶久川往不悔脸上扇了几下:“过生辰,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