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承泽敛眉看他,觉得自己还是摸不清阴晴不定的儿子。
不是没有谈过心,但从来都是简承泽主动找简从宁,好话歹话说尽,那人始终油盐不进。这还是第一次,简从宁找上门来说要谈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简从宁话不多说,直截了当道:“我也知道你和那个姓宋的在密谋什么,我只说一句,你想清楚了。”
“你若帮他,日后便再无人可制约他。到时候他若得势,还会如今日这般夹着尾巴做人么?他年轻、心气高、武功好,便真甘心屈居人下不取而代之?爹,莫要养虎为患。”
*
这夜,宋离依约前来,却被告知盟主身体抱恙,拒不见客。
宋离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拂袖而去。
此后三天,不悔没再同宋离说过一句话,即便在路上碰到了,也只是颔首而过。
他有心要冷着宋离,即便自己也没有好过半分。
后来便是迟钝如林然也发觉了二人之间奇怪的气场,他轻轻戳了戳不悔的后肩,小声说:“不悔啊,你同真人吵架了吗?感觉你们怪怪的啊……”
不悔回头,目光如雪。
林然立刻捂嘴噤声。
除此以外,对宋离避而不见的人还多了一个简承泽。
宋离自觉不是个心急之人,这是头一次,他越等越焦躁。
许是很多事都堆叠在一起,许是连不悔都冷了心,他更是等不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抗争,不该就这样寂静的落幕。
他不肯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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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子夜时分,宋离按捺不住去了简承泽的屋子。
夜已很深,只有守夜的家将还□□的站在院落里。
宋离枉顾阻拦,破门而入。
简承泽从书案上抬起头:“你回去吧。”
“理由。”
“这件事,我还要再细想一想。”
“你不信任我。”宋离一语道破。
简承泽并无被戳穿的难堪,索性大方承认:“是,我要确保中原安稳,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夷北或是奉川。”
宋离嗤笑一声,心里明镜似的:“你是怕我威胁到你的地位,忌惮我、防备我。”
简承泽冷下脸。
宋离继续说:“说好是合作,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你撕破脸。”
“你不帮我,或者出卖我。最差,我回奉川,南烛只会好生待我,来日我若倒戈,帮着他们对付中原武林,你自己权衡利弊。你们同奉川,究竟谁的胜算更大。”
“你可以认为这是威胁,说明白一点,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简承泽气结,当即拍桌而起,动作大的带倒了桌上的笔架。
佳木狼毫零零落落散了一地。
“你说这种话,难道我就能信你不是和南烛一起设计骗我?”
宋离扯了扯嘴角:“除了孤注一掷,你还有得选么?”
“你就不怕我事成之后翻脸无情,将你置于死地?到时你背后可再没第二个奉川可以倚靠了!”
“怕。”宋离坦诚道:“但我也没得选,我就这一条路,走到头是什么样我都认了。”
说完,宋离便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有底气,什么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都是说出来吓唬简承泽的。
宋离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他只能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断了自己的退路,避无可避的去接受所有的变故。
哪怕现在只要一点点的变故,就可以叫他前功尽弃。
转角的时候,宋离看见不悔抱着胳膊靠在墙角。他不知在想什么,正拿脚踢着地上的石子,眼睛追逐着石子滚动的轨迹。
力道一偏,小石头连翻带滚的跳到宋离脚下。
不悔顿了顿,院墙内外,不过几步距离。冬风猎猎,只见宋离发梢荡荡,一身白衣萧索,高挑清瘦,单薄得很。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进不退,神色似有倦怠,淡然的眸光中掺杂着犹豫。
不悔停了一下,还是朝宋离走了过去。
他脱下身上的裘袄,披在了宋离身上。
温温暖暖,好似被不悔抱在怀里。
“这么晚,去哪了?”
不悔拉着绸绳,给宋离系好,顺手在那人脸上摸了摸,触手冰凉。
他本就是随口问,几日未曾多言,骤然相遇,倒有些茫茫然的尴尬。故而,也没想真的探究宋离去哪儿了,那人想说不想说的话太多,他没必要自讨没趣。
“天冷,下回出门多穿件衣裳。”不悔理了理裘袄毛绒绒的领口,往那松软上拍了拍:“早点睡,我回去了。”
转身,不悔真的就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拉住。
“不悔。”
不悔没转身,也没说话,只静静等着,眼睛却落在宋离握住自己的手上。他看了一会儿,仍旧没等到下文,好看的眉头锁住,似是有些不耐。
宋离惶然,一句“别走”顶在嗓子眼,怎么都吐不出来。
的确会难过失望的,没有人有义务容忍自己的反复无常,不悔更是如此。
宋离定了定心,攒够了开口的力气,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会走吗?”
不悔愣了几息,明了宋离的言外之意,这才抬眼看他。
“不会。”不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