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钱家主抬手向张家老太爷和一众在场的天师道长行了一礼,道:“内子无礼,还望诸位道长见谅。”
“无碍。”张光华摆了摆手,并不为钱家夫人的态度而恼火。
张光华脾气好,不代表在场的其他天师愿意轻轻放过。这一次跟张光华去了一趟滇省洱县的一位四品授箓天师挑着眉头看向神情狼狈,想要发火却顾忌着钱家主的态度,只眼神里充满了怨恨的钱家夫人,摸了摸下颌处修剪得异常精心的小胡子,忽然开口道:“钱夫人忧心爱子安危,行事失当亦是有情可原。”
钱夫人没有说话,只慢慢地垂下眼,忽地啜泣了一声。
“都说病急乱投医。”那个天师继续道,“老夫修道多年,见过不少父母明明不信神鬼之说却为了自己的孩子,逼着自己相信,拳拳爱子之心让人动容。钱夫人果然不凡,到了这个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
父母为了孩子,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他们自己看来都难以置信的事情。比如从来不信奉神佛的无神论者会为了孩子的高考到处求神拜佛,比如为了救活垂危的孩子会选择向他们眼中的封建糟粕求助。
这种事情,他们这些修道天师见得多了。他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钱夫人的态度有些古怪,似乎很排斥接触道协天师。
钱夫人霍地抬头,她捂着红肿的半张脸,狠狠地瞪向那位开口的天师,咬牙道:“怎么,就因为我不相信你们这些封建糟粕,你们就想说我不爱我儿子?”
“祝嘉玉,你给我闭上你的嘴!”钱家主厉声叱骂道,比起让她将道协天师得罪一个遍,钱家主也顾不上这些年夫妻间的深厚情谊了。
那个天师摸着下颌上的小胡子,嚯嚯嚯地笑了三声,道:“钱夫人多虑了,老夫没有这么想。”
只不过,钱夫人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
钱琮澜目光沉沉地看向钱夫人,黑沉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看到了抱着黑猫的俊美青年,当即主动打了招呼,道:“晚上好,林先生。”
钱琮澜从钱家过来的一路上已经知道林徽真从云城赶来,救了张家老太爷的性命,眼下张家老太爷愿意开坛做法,就是看在林徽真的面子上。
林徽真没有动,只一脸漠然地站在院门口处。
“喵……”卤蛋仰着脑袋看着林徽真紧绷的下颌,用脑袋蹭了一下他颈项的皮肤,关切地叫了一嗓子。即使他能说话,暂时也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话的意思。
他只喜欢跟林徽真说话。
林徽真身上冷凝的气息柔和了些许,他低头看了看满眼关切的卤蛋,低头亲了一口卤蛋的脑门,抬脚走了过去。他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场以钱家为中心的闹剧一样,也无视了众人的行礼作揖。他走到张光华的身边,冷声开口道:“不是要做法寻找钱琮清的所在吗?”
“正是。”张光华以为林徽真不耐烦钱家这一档子破事,当即对钱家主道:“钱家主,老夫准备以张家秘术追寻二少所在,需要您与夫人的鲜血定位二少。”
一旁侍童捧着玉盘,上面放着两只瓷白细口瓶,另有一个小碟上放着一把银制匕首。
钱家主对张家手段深信不疑,当即拿匕首划开了左手食指,将血滴进瓷瓶两滴。一旁的侍童接过瓷瓶,然后帮着钱家主止了血。
然而,轮到钱家夫人的时候,这位之前因为口不择言而得罪了一众天师,让钱家主狠狠丢了颜面的钱夫人却一巴掌差点掀飞了玉盘,保养得极佳的脸蛋上满是不满与排斥,毫不客气地道:“拿远点,我不相信这些玩意儿。”
“祝嘉玉!”钱家主被钱家夫人这一系列粗鲁动作气得肝疼,“你这是在胡闹!”
“我看胡闹的是你!”钱家夫人瞪着眼睛,就像着一头挥舞着爪子扞卫自己领地的母兽一样,“老封建!”
就在钱家主被气得不能自已,准备不管不顾再动手的时候,一旁一身黑衣的即巫寨女巫祭一个闪身出现在钱家夫人的身边,抬手抓住了钱夫人的手腕,钱夫人只觉得手指一痛,鲜血已经滴进了另一只瓷瓶中。
女巫祭手一拂,钱夫人手指上的伤口直接弥合起来,连点血痕都没有留下。她冷淡开口,道:“吾没有时间与你浪费,想闹,回家闹去。”
钱夫人目光发直,死死地盯着那只装了她鲜血的瓷瓶,整个人都要疯癫了。
“你、你怎么敢?!你们这是违反了我的人身自由权,你们这是犯法的!”钱夫人想要抓住女巫祭,只是,被女巫祭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她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转而将枪口对准了钱琮澜。
“他呢!”钱夫人咬牙切齿,“将我和老爷弄到这里放血,那我们钱家的大少爷呢!难道他来张家就是来看热闹的不成!”
又一次被殃及的钱琮澜习以为常,他看向张家老太爷,上前一步,神情平静地站在张家老太爷的面前。
张光华捋着白色的胡须,长叹一口气,道:“这十三年来,大少可曾后悔过?”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钱琮澜神情淡淡,“我现在很好。”
张光华抬手在钱琮澜右手手背上一拂,缓声道:“你本可以更好。”
“老爷子。”钱琮澜语带笑意,“您这是在撺掇我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