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好像对我很不满程名振心里一惊,暗自思量。还没等琢磨明白自己今天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李老酒的哭声已经在屋子中天如丧考妣般响了起来,老神仙呐,您可给我做主啊。那些财宝,那些财宝全被别人抢去了。您的那份、程兄弟的那份还有我的那份,他们半点儿也没给我留下。我没日没夜地挖大坑,没日没夜地挖大坑,好不容易将洞口挖得能进人了
谁抢的,是张金称麾下的喽啰么老瞎子如同换了个人般,安坐于胡床之上,不怒而威。
这种官威程名振在林县令身上也曾感觉到过。只是后者身上的威严与师父比起来,如同萤火虫见了日光,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勉强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惊诧,他屏住呼吸仔细听李老酒的回应。但闻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道,不是,不是程兄弟的手下。程兄弟的手下知道我在牢狱里边没刁难程兄弟,所以也没太为难我。是另外一伙黑衣人,个个都蒙着脸
腰间还扎了一条青色的缎带吧仿佛已经料到会如此般,老瞎子不容置疑地追问。
李老酒被吓了一跳,转念想想对方是铁嘴神算,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抹了把鼻涕,低声回应: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个个都凶神恶煞般。我已经放弃抵抗了,他们还追着打。好在程兄弟的人闻讯赶来,才让我借机拣了一条命
早就说过,叫你不要太贪。你命中没那么大的富贵,多了反而招祸老瞎子抬抬手,淡然评论。仿佛失去的仅仅是几个铜板,根本不值得投入太多关注般。
可,可您老那份,程兄弟那份李老酒找不到人撑腰,大失所望。瞪着通红的眼睛嘀咕。
老瞎子笑着摇头,你去吧。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帮你找个其他财路。这笔钱注定不该你得,失去了它,对你来说反而是福
可,可是李老酒很不甘心。但想到此刻手里已经没任何把柄可以要挟程名振派喽啰替自己张目,只好咽了口吐沫,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孩子的病好些了老瞎子笑着追问。
好些了李老酒没想到对方不关心万贯横财,反而关心自己的儿子。心中的怨气稍稍减了几分,低声回应。
记得多抱着他晒晒太阳。阳光乃万物生发之本,最是驱邪点点头,老瞎子继续吩咐。你赶快回去吧,天冷。家里人都替你担着心呢人命总比钱重要。
谢谢老神仙点化李老酒若有所悟,再度躬身施礼。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段瞎子摇了摇头,又轻轻叹气。斜眼扫了一下程名振,想说些什么,却又自己忍住了。从柜子中抽出一本书,斜倚在胡床上细细品读。
如此一来,程名振心里愈发惶恐。低着头站在师父身边,大气竟也不敢出半口。老瞎子见他满脸可怜样,忍不住放下书本,笑着问道:装什么熊。刚才意气指使的威风劲儿哪里去了算计人的感觉很好么是不是觉得很快意
弟子,弟子知道错了,请师父责罚在程名振心里,这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师父就像父亲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敢顶撞。只盼着对方气消了,别再那么冷淡的苛待自己。
你错在哪里了段瞎子笑着摇头,你根本不会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如果师父指出来,弟子肯定知道,肯定改过虽然心里很茫然,程名振却陪着笑脸讨好。
你啊段瞎子收起笑容,看着他的眼睛追问,你恨这些人是不是恨他们恩将仇报,没有半点儿良心。所以让他们全死光了才痛快,为此不惜赔上全城老幼的性命
弟子,弟子程名振不敢与师父的目光相接,低下头替自己申辩,弟子已经告诉张金称,让他尽量别伤害百姓了。弟子跟他这个结拜兄弟是假的,他这次既然杀到馆陶县门口了,没有不入城的理由
所以,你就借他的手为你报仇。大丈夫恩怨分明,倒也不算什么错至于那些管不了的事情,且装作看不到就行老瞎子的目光如炬,烤得程名振只想逃避。
他在酒宴后写给张金称的那封信,的确只起到让张金称顺利入城的作用。上过一次当的张金称不会被同样的理由骗第二次,而林县令等人一心以为有三天时间作为缓冲,不会仔细布置防务,刚好给了流寇们可趁之机。
这些阴谋诡计,瞒得住林德恩等人,却瞒不住老瞎子。老人的人生阅历和智慧远非弹丸之地的贪官污吏们能比,只是轻轻一扫,便从字里行间找到了程名振给张金称的无数暗示。出于对弟子的维护,老人没有当场发作。过后却对程名振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收错了徒。
程名振无言回答师父的话,屋子中的气氛立刻又变得凝重起来。好在几个小丫头已经端着洗澡水赶到,暂时将沉默给打破。
外人面前,老瞎子立刻又变成了那幅随遇而安的模样。也不叫程名振回避,被小丫头们伺候着脱衣就浴。
他年龄肯定已经超过了四十岁,肌肤却光滑的像十几岁的少年一般。几个小丫头都是被林县令碰过了的,见过什么是富贵皮囊。两相比较起来,林县令日日用燕窝人蔘滋补的身体却还没这老囚徒生的细嫩。当下心里好奇,一边帮老人擦背揉肩,一边吱吱喳喳地询问其养生的秘法。老瞎子倒也放得开,闭着眼睛尽管享受。偶尔回应几句,却是一半调笑,一半当真,把几个小丫头逗弄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程名振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端坐着,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老瞎子抬到床上去,一寸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