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离奇的是,易连禾发现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明明早就习惯了被人用特殊的眼光看待。为什么听到他说“我已经知道了”的时候,还是会这么难过?
他把手里装着爆米花的小碗放了回去,平静地在平板上写道,“你想知道什么?”
谌述看着她瞬间消沉下去的样子,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是我想知道什么。”他说,“是你愿意告诉我什么。”
谌述一直过的挺云里雾里的。
虽说为了照顾易连禾本人的意愿,他一直憋着好奇没有问。但明知道自己有事被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在感觉到自己似乎能帮上忙,但因为信息不对称而不知如何行动时,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更让人不爽。
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下来。风声停息了,忽远忽近的蝉鸣变得异常刺耳。
易连禾脑子里响起乱哄哄的声音。
有来自同学老师的。也有来自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的。那些曾经跟他有过交集的人,无一例外地,露出一模一样的目光。高高在上,怜悯地俯视着他。
“那么大点儿年纪的小鬼,也能跟我们一个班?还天才神童,高冷什么啊就会装逼,给他点教训尝尝。”
“有才艺了不起?哈哈哈他的钢琴坏了,麦克风也是坏的。看他怎么在台上待下去。”
“我们班那个姓易的?他是个神经病啊。你没看到他来来回回都是一个人吗?”
“谁会愿意跟他说话啊,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好端端的孩子得了这种病,真是不像话。一定是心智太脆弱了才经不住事儿。”
“他爸爸就是这种病,又传染给孩子,这一家人我们都要离得远一点。”
“......”
“所有你愿意告诉我的事,我都想知道。”
谌述认真地说。
是吗。
易连禾抬了抬嘴角,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表情。
充满嘲讽的笑意。
——可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不想让自己的痛苦,变成别人的娱乐。
**
谌述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莫名地心慌起来。
好不容易才能坐在一起融洽地吃顿饭,只一转眼,她好像又要把自己缩回壳里,把他给拒于心门之外。
这不是他准备这顿饭的初衷,他也绝对不想看结果演变成这样。
“我不太想说这些。”
小女孩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机械又冷漠。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我很抱歉。如果让你觉得麻烦,我可以很快搬走。”
易连禾看了眼狼藉的餐桌,心里苦笑。
怕是要变成散伙饭了。
“......你抱歉什么?”
谌述还在懊恼自己“谈心”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听到这句话,音调拔高,下意识地显露出真实的反应来。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是吗?”
语气跟他姐姐的如出一辙。真不愧一家人,动不动就“麻烦你了”,听上去像根本就没把人放在心里。
尤其是易连禾也这么说的时候,格外刺耳,他听着都有种“好心都喂了狗”的感觉。
“你知道什么叫‘麻烦’吗?”
谌述沉声说道,“麻烦是勉强别人去做不情愿的事。可对我来说,从让你住进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照顾你的准备。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谁逼着我了?”
“我就喜欢你麻烦我行吗?可求求你赶紧来麻烦我吧!”
他气极了。说话跟绕口令似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恶狠狠地拿起装爆米花的碗,又塞回易连禾手里。
“给我拿着!看什么看,吃啊!”递过去的时候自己还留了两颗塞进嘴里,愤怒地嚼得咔嚓咔嚓响。
易连禾:“......”
没想到谌述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一时也懵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对不起。”
印象里,谌述一直都是不急不躁的,性情温和,也常带着笑意。
易连禾第一次见到发脾气的样子。眉头拧在一起,脸色阴沉,气势慑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害怕,甚至不合时宜地想笑。
“你还对不起,”谌述没好气道,“不许说对不起!给我憋回去!”
“......”
易连禾:“好。”
又沉默了片刻,他忍不住又在平板上写了一句。委委屈屈地,算作给自己的辩解。
“我只是不想让你可怜我。”
谌述余怒未消。看见这一句,心又莫名地揪了一下。
谁可怜你了。
他在心里小声嘟哝了一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