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这里还是贫瘠之地。”司辞音不禁感慨,“不过五十年,这里的繁华已不输广京。”

禾阳嘴里含着奶酪条,两腮塞得鼓鼓,听她说话,支支吾吾应了几声。

“多亏了先帝圣明。”司辞音眼中满是憧憬,对凤启帝从不吝于赞美之词。

禾阳也很开心,好不容易将口里的东西咽下,道:“我家王妃自然是好的。”

司辞音啐了一口,“什么你家的?”

“嫁给了我们王,可不就是我家的嘛。”

司辞音红着脸,羞了半天才道:“那……那也应该是你们王嫁过来……”

禾阳愣了一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少女双眉宛如弯弯翠羽,笑声清亮,尤其动人。

临州城下有一方坟茔,白玉铸成,墓旁白杨环伺,草木葳蕤。

“这里便是刺史墓了。”司辞音神色肃穆,跪在坟前连拜三拜,方才同禾阳解释,“当年先帝举兵,临州刺史为了天下百姓,为天狼军打开城门,而后堕墙自尽。”

禾阳皱起眉头,“为何一定要自尽呢?”

“忠义两难全,”司辞音负手而立,白衣猎猎,身形如松,“难全之境,自然以苍生为重。”

禾阳看得心惊,忙从身后环住爱人,“别别别,你可要以我为重。”

司辞音勾起唇,忽然瞥见刺史墓旁有一缺口,缓步踱去,面露不忍之色。

“这是什么回事?”

“曾经被人破坏过。”

“啊怎么还会有人砸他的墓呢?”

司辞音并没有回答,只是弯腰轻抚那道缺口裂缝,“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你瞑目罢。”

要想知道草原上发生过什么,最直接可信的办法莫过于找当事人,正巧禾阳的爷爷正是当年虎师的首领东塍,这也是禾阳能将司辞音骗到北厥来的重要原因。

没想到一提旧事,耄耋老人眼中泪光浮动,如同稚童一般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为王出生入死,没想到她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吓我,还说要杀我。”

他抹了一把老泪,又说了几件旧事,比如当年草原之上本可将天狼精锐一举歼灭,不曾想北厥王硬逼着他退了兵;又比如军帐之中,年轻的王储对心上人讲述缠绵情话,要一同史册同书,千古流转;还有先王每年冬天都会南下,说是要避寒,结果总是拖到第二年夏天,朝臣哭着跑到广京去接才肯回来。

末了,他一挥手,“问我段五兄弟吧,他知道的比我多得很咧。”

段五如今也住在北厥,他在临州看上个北厥姑娘,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入赘到了这边。

禾阳司辞音二人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一条小板凳上,跟孙子孙女说起往事,“我跟你们说,我一推开帘子,就看见她们在那般那般。”

孩子们不明觉厉,皆发出惊叹之声。

司辞音嘴角抽了一抽,总觉得询问段五会问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来。

后来她修史之时,看着笔下那两人这般这般,那般那般,总是万分羞赧,每当这个时候,禾阳就巴巴地凑过来,说要效仿前人,也要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于是早就该写好的书,就这么耽误了两三年,至末了终写下那句“帝与王携手……遂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禾阳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见了最后一词,十分好学地问:“海晏河清是什么意思?”

“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八口之家可以无饥,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是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她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转头发现爱人一脸懵懂:“音音,你说什么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司辞音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颗奶糖,去掉糖纸,塞到爱人的口中,“甜吗?”

禾阳忙不迭地点头,“甜!”

“你看,这就是海晏河清。”

第27章 明月我心(番外二)

崔怀玉将离故土,前往洛安赶考,临行之前,她又到先生曾住过的茅草屋中,呆呆枯坐了一宿。

北风卷落茅草,一灯如豆,随风摇曳。

崔怀玉挑着灯花,想起了很多事情。

先生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来到这个小村庄的。

崔怀玉还记得那天,东风温柔,秋叶静美,素衣白裳的女人轻咳着走入这个贫瘠的小村。

她一进村,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所有人都看入了神。

先生与他们这破败的村子截然不同。

她生的极美,却让人毫无亵渎之意,如同天上之人,却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就好像全身都发着光。

十几年前村里并没有学堂,先生不忍看孩子目不识丁,一辈子困于此地,便自掏腰包,兴建了座小小的学堂,自己做了第一任夫子。

那时崔怀玉还叫崔四妞,见学堂开门,偷偷趴在窗口偷学。

不曾想一眼就被发现了。先生走到她面前,温声问:“为什么不进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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