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进忠不关心什么海寇,但是一想到那两百万两白银,便眯眼笑着,说:“江都司忧国忧民,这个自然是要允的,是不是,陛下?”

小皇帝盯着清平盯得正入神,闻言点了点头,顺口道:“对对,允了。”

段询站了出来,“我户部自然可以出这个钱,不过修造军舰之事,必须由我户部一手操办。”

工部尚书赵松柏不肯干了,“段大人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们工部吗?”

清平知道段询的打算,若按正常程序,户部拨款,工部安排建造,但是如今工部在贾进忠手里,这两百万白银流进去就不知道能有多少用在造船上。

粗制滥造,祸患无穷,士兵、百姓都有可能因此遭难。

段询斜睨了他一眼,“就是瞧不起!”

赵松柏大怒,“段聆书!”

段询勾勾唇,“赵大人,朝堂之上,莫要失了仪态。工部置办也未尝不可,不过必须由我户部监察,白字黑字,一项项支出都写得明明白白。不然这个钱,你们想也别想。”

贾进忠冷声道:“大胆,皇上的话你也不听吗?”

小皇帝看了一眼贾进忠,有模有样地喊了一声,“大胆!爱卿你大胆!”

可惜她声音稚嫩,奶声奶气,一点都听不出什么帝王威仪。

贾进忠很无奈,“小祖宗,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用爱卿这个词啦。”

“臣自然不敢抗命,”段询面色坦荡,“不过监察之事,自古便有先例,”

陆翦争锋相对,“监察使一直是圣上钦定,我从未听过户部行监察之权,段大人未免管得太宽。”

贾进忠看着陆翦笑得很慈祥,对未来的女婿很是满意。

段询冷哼一声,“那也轮不到你们兵部来做。”

暗香拂动,沉默已久的人突然站了出来,缓缓道:“臣,请命。”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殿上之人,凤目微眯,眼神清澈见底。

小皇帝为美色所惑,呆愣愣地说道:“允!”

贾进忠面色漆黑,阴狠地盯着阶下的女人。而清平凛然无惧,与他对视。

生不折腰,死不低头。

贾进忠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但是最后,那些人都已成了一抔黄土。

他侍奉皇帝很多年,朝堂斗争也看过许多,知道最可怕的不是这些直愣愣的书呆子,而是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比如他自己。

现在的谢清平,并不可怕。

想到这一点,贾进忠又笑了起来。他本就生得和蔼慈善,一笑就更加可亲,就像寺庙里笑口常开的佛陀一般。

从那日被谢清平撵出来,他就暗暗发誓,要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她一想起当日所为,便后悔不已,痛苦难当。

清平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今日展露锋芒,并非她意料之内,但为国为民,她也不得不为。

这一点上,她与原主无二。

早朝方毕,清平便觉有些气虚,只走了一步,眼前便是一阵漆黑,差点直接倒了下去……

这副身体,确实不大好。

段询本就一直注意她,如今见她面色出奇的白,忙走上前将她扶住,又急又气地埋怨:“谁让你病还没好就急冲冲地出来早朝?”

清平撑着段询的手,至晕眩之感消退,才苦笑:“这不是怕你独木难支?”

“我才不怕他们!”

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大殿,却见陆翦远远立在外面,偏头望向这边,眼中隐有担忧之色。

段询毫不示弱,狠狠瞪了回去。

清平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对段询说:“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刚来京城时的事吗?”

段询点头,“当然记得。”

十年前,三个同窗数载的年轻人初至洛安,客居在城郊的小客栈中。

他们虽家世显赫,却穷酸得很,将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处也没有多少,自然吃不起客栈提供的食物。所幸三人都长了一副好皮囊,几句话就从老板那儿借得小灶,准备自己做菜。

清平唇角微翘,“那时是子羽负责采办食材,我们原以为会每天清茶淡饭,却不想几乎每日的餐桌上都会出现一尾新鲜的鱼。”

段询忆及年少过往,也轻笑出声,“我们问他哪里来的鱼,他只臊着脸说是河里钓的,我们不信,以为他暗地里去跟你父亲借了钱,就偷偷尾随在他后面,结果发现是个卖鱼的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每次都硬塞给他一条鱼。”

他顿了顿,问:“师妹,你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们相识二十载,你还不清楚子羽的人品吗?”清平望着陆翦离去的背影,声音中带几分感慨,“看到和自己预期不同的东西,然后妄加猜测,误会便是这样产生了,不是吗?”

段询瞳孔紧缩,“你……是说?可连老师都说他……”

清平摇摇头,“妄测无益,我不想与他为敌。对了,这次抢过监察使之位,贾进忠定然气恨,想来不久后就会对你我动手,我们必须小心谨慎,莫让他抓住把柄。”

“我知道。”

至广成门时,他们才发现早有人在那儿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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