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真的情况紧急了,到时候江家人再去亦不迟。
想通了这一层,江春觉着……自己还是莫操心这些大人的事了,先将后日的试给考好再说。
待用过午食,江春也就不再纠结了,生怕自己在这环境里容易被王氏的焦虑给感染了,趁着天暖,路上行人还多,就往学里去。走之前又与爹老倌约好了,初四那日午后,赶着牛车去帮她搬学寝铺盖。
当然,也没忘了将江家的户籍文书带馆里去,明日可还要靠这“户口本”领准考牌呢。
回了学馆,寝里照例是无人的,她倒是又静下心来,看了半日的书。
用过晚食,少不得要揣上银钱,出门去买些全套的文房四宝。谁知那馆前的笔墨铺子却告她,为了防止舞弊不公,那笔墨纸砚都是学里教管司统一备齐的……这老板倒是个好人。
原来,这里的“高考”亦只需带着人和脑子进场就行了,这倒是不错。
无了事,也就不急着回学馆了,只顺着门前北街溜达。正是用晚食的时辰,一路上大小馆子倒是热闹,男女坐一处了嬉笑打闹的,谈笑风生的,都是热闹景象。
因学馆位于山脚偏山腰处,地势高,前后无遮挡的,冬腊月的风刮得呼呼响,冷得很。倒是这山下的街面上风小房多的,走着不觉冷。
“春儿!”
江春转头,见是舅舅高洪在喊她。
她已三个月未见舅舅了。
不知可是操心事太多,这两年来他老得特别快,才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头发却已白了三分之一,夹在丝丝黑发里像没洗干净的抹布沾了灰,虽然梳理得整整齐齐,但她还是觉着有些凌|乱……与衰老。
是的,衰老。
衰老是分两类的,身体机能的减退,比如肝肾阴虚,阴阳不足,卵眼可见的头发花白、脊背佝偻、老眼昏花、齿松发落、更年期提前等明显外在征象。
但还有一种是心理上的疲惫,隐性的改变总是最难察觉的。
以前江春对高洪存了疙瘩,不愿多与他接触,自是察觉不到的。现今仔细一瞧,他那精明能干的双眼不知何时已染上了混浊,白睛发黄,还夹着些散不掉的血丝,瞳仁也似蒙上了一层翳障……鼻子两侧的法令纹有些超乎年纪的深邃……
虽然他的背仍然挺得笔直,说话声仍然清晰洪亮……但江春就是觉着他身上散发的那股“衰老”气息愈发浓厚了。
这与三年前谈笑风生的舅舅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夏荷未曾对刘氏手下留情,时间又何曾对高洪心慈手软?比江老大大不了两岁的他,却有种江老伯的既视感,明明郎舅两人,却是两代人的错觉。
想起当年江家的第一桶金还是全靠他从中说和的,那次他对着自己调皮的挤眼睛,帮自己与掌柜的砍价……都还历历在目。
自己对他的敬重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打了折扣呢?
也许是舅母流|产前她去送螃蟹,听店小二道他帮着夏荷打官司那次吧?
或许是舅母流|产了他却不在身边那次吧?
还有可能,是舅母逝世直到入殓上山他都没出现的时候吧?
当然,她知道,她最难过的还是面对那半罐子汤药时,他马后炮的只去轻飘飘报了个官……这样为人夫的舅舅令她失望了。
他在事后的冷静、沉默都让江春失望,成了她心内的疙瘩。
但现在这样子的舅舅却是出乎她意料的……她以为他会沉寂一段时日后重新娶个女人,继续风光地做账房先生,而不是这般急速地衰老下去。
江春垂了眼眸,终于轻轻唤了声“舅舅”。
高洪早已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唤了她进迎客楼,道:“怎这般晚了还在外头行走?晚食可用过了?”
江春皆随意应了。
高洪见此,感慨了句:“力哥儿与你两个倒是相似,不想理我时就都一样的作个鹌鹑样子。”
江春听他提起高力,终于抬头望着他,仍然未说话。
高洪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像小时候一般摸摸她脑袋,想起她已是十二三的小娘子了,又中途将手改了道,放回自己后腰,习惯性的捶了两下。
“舅舅这几日身上不好?”
“老|毛病了,这腰杆子总是酸痛,吃了几剂风湿药也不见好转。”
江春想起他每日定定坐在柜台后打算盘,这样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最容易引起脊椎病变了……他这怕是腰椎的问题吧。
“那舅舅往后就少吃风湿药了,倒是可吃些强腰健骨、通经活络的,平日家去了还得多卧床休息,床板也莫太软和了……”望着高洪那有些微亮的眼眸,江春又说不下去了。
本来内心是对他有疙瘩的,怎说着说着就忘了这一茬?她有些懊恼。
高洪却望着她那懊恼的样子笑了笑,虽然将眼角的皱纹撕扯得愈发深邃了,但混浊的双目却似乎清透了两分。
“你后日就升学试了罢?户籍文书可带来了?衣裳袜子要穿暖和些,到时候天冷了怕坐不住。”高洪像个和蔼的长者般唠叨着。
江春有些心酸,这要是舅母还在该多好,她能接受得更心安理得。
现在的她,总觉着,若接受了舅舅的关怀,与舅舅“和解”,仿佛就是背叛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似的。
见她低着头不出声,高洪又叹了口气:“今日可是从家来的?那书信收着了罢?我忙着来做工,就请了隔壁小相公帮忙送去的……力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