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也顾不得管那狼藉,直冲妇人而去,拉了她双臂,想要将她拖起来。哪晓得那妇人是惯常耍赖皮的,人虽不胖亦不壮的,但任那杨世贤边拉边求“三婶先起来,咱们出门说话”,就是岿然不动。
江春望着她那闪烁的双目,那种不太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她怕是憋了甚坏水大招没使呢……
她忙拉了杨世贤袖子劝道:“世贤哥哥,她不起来就算了,你莫再劝了,待会儿门童来了自会让她离开的……”小心她使诈,毕竟这男女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那杨世贤平素温温吞吞的斯文人,现却是正在意气头上,哪听得见江春说了甚。
眼见着有人去喊了馆长来,众人忙将围得水泄不通的门前让出一条道来。
馆长只先问了句:“你几个学生是哪个班的?今日不消上晨课不曾?”那些学子方作鸟兽散。
见他进来,古学录先拱手口称“劳动馆长,是属下办事不力。”舍内学生也纷纷起立,口呼“馆长”。
赖皮妇人见此,晓得时机到了,忽地一拍大腿哭起来:“求馆长大人为小妇人做主呐!这杨世贤是个不孝不悌的,他祖母才去了半月哩,他这就要去考科举了,一心只巴着那青云路,却不曾将疼他入骨的老祖母放在眼中……小妇人只听说这官家用人,不管多大的官位,只要是家中亲长不在了的,都要丁忧哩,他却是将我们全家瞒得紧紧的!这般不孝孙子,就是考中了,亦是给家中丢人呐!小妇人恳请馆长大人做主哪!”
边说还边磕头,江春望着她这不伦不类的举动,再听甚“不孝不悌”“丁忧”的字眼,暗自为杨世贤担忧起来。
第70章 匿丧
却说那妇人,起先嘴里没句实在话,全喷出些混不吝的,直到见着馆长来了,她才使出杀手锏来——丁忧。
众人皆被她那“祖母去了半月”“不孝不悌”“丁忧”给唬到了。在座的学生皆是些乖巧不过的,顶多有些嘴角摩擦,这般大的纰漏却是未曾遇过的。
就是江春也给吓到了,若这“罪名”成立,那杨世贤轻则被取消今年的考试资格,以后成为一生的仕途污点,重则被革除县学学生名头,甚或功名无望。
这“丁忧”制度仿佛就是古代封建官员与读书人的一枚□□,它不定在何时就会被引爆,将这人半辈子数十年的功名积累炸得灰飞烟灭。
从汉代开始,“丁忧”就是写进律法里的lún_lǐ制度,一开始只有朝廷命官才需遵守,而且丁忧的对象以父母居多。但后来太|祖皇帝为了宣扬对其母杜太后的孝心,昭告天下,凡家中三代内至亲长辈去世者,官员须得离职停奉三年,举子得休学罢考一年。
但到后来,这制度逐渐就淡化了,因这不论官职大小,一旦三年后就是物是人非,再想官复原职却是不可能的,故这制度就被人有意无意地淡化,外加前穿越人士赵德芳却是个不看重这封建礼教制度的,倒是将那丁忧对象给缩小到只有父母了,而学子不用遵守却是成了众人皆知的“潜规则”。
但问题就在于,这些人为的淡化与缩小,只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约定俗成,并未写进法律明文内的。
故这空子能不能钻过去,还得看人了。
比如江春表哥高平,刘氏逝世才两年零三个月,若按这“丁忧”制度来算,自是考不了升学考的。升学考虽不直接等同于科举,但升学考后无论是上太学或是府学,皆是享受朝廷米粮补贴的学生了……凡是与朝廷供奉扯上关系的,总是要千挑万选出若干牵绊来。
故理论上来说,县学升学考亦是该遵守“丁忧”制度的。
但高平却是可以参考,而且还考上府学了的。
这就是钻了制度的空子了,上头太学、府学逐级往下皆睁只眼闭只眼,下头县学也就敷衍了事了,半个月前教管司要求甲级学生上报家中三代至亲存殁情况,下头学生为了省事,自是有匿丧不报的。
高平匿丧不报上了府学。
杨世贤匿丧不报却被家中三婶当堂揭发了。
“馆长大人,您可得为小妇人做主呐!这杨世贤不孝不悌,就是革了他功名也是不亏的。”
馆长皱眉望向漩涡中间的杨世贤,古学录也是心内颇为气恼,看这样子明明是家中就可解决的事,偏生要闹到学里来……这杨世贤的为人处世可见一斑。
杨世贤憋得结巴不出一句话来,当时馆里统计存殁情况时,他那分家别居的祖母还未去世,后头忙着准备考试,也不想节外生枝,就未向上头禀报……如今却成了他的致命之处。
另有些苦处,却也是他无法说出口的。
江春都替他着急,这都甚时候了,还脸红,还结巴,赶快将人给支走了,至少将影响降到最低啊……经这么一闹,不出两日,这弘文馆内都可知道他“不孝不悌”“匿丧不报”的名声了!
好在馆长颇有见识,也未接那妇人的话,只喊了她到外头合计去,顺便将古学录与杨世贤也喊走了。
众生望着他们背影议论纷纷。
“唉,春妹妹,你说这杨世贤不会真的是匿丧不报吧?馆里会如何处置他?怎就有这般亲戚,不盼着他金榜题名,反倒只来戳刀子扯后腿的?”身旁的胡沁雪愤愤不平。
因杨世贤平日在班上从不多话,勤勉好学,成绩又是拔尖的,为人真诚,谁有不懂的找了他请教,他都能耐心讲解……倒是得了不错的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