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营造法式》等等,涉及范围广泛,看得很杂,每本上都还有她做的笔记。其中那册《营造法式》更是被她翻得书页都软了。
都过得这么寒碜,还花这么多银子去买这些书……这里面有好几本都是介绍土木事宜的,她一个女子,如何会喜欢这些?
青辰在收拾碗筷,才叠放在一起,便听老师唤她,“你过来。”
她蹦过去,只见他拿着一册《营造法式》问:“喜欢看这些修堤修舍之书?”
青辰不仅是喜欢,而是长年累月的习惯。她的父亲是工程师,家中有很多这类的书,她打小就坐在他身边看,虽然那个时候还看不懂。等到长大了,她本来是想念跟他一样的专业,不想父亲突然去世,母亲就再也不肯让她触碰那些工程相关的书了。
她只能偷偷看,只是每看时就忍不住想起父亲,会掉眼泪。这么多年,虽然母亲不肯让她报考那个专业,但她还是会坚持看这些书,也在知乎上学了不少。
只因为父亲当初那句话,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保护家人。
面对老师的问题,她无法直接回答,就只能道:“平日温书乏了,便什么也看一些。”
他点点头,又捻起她没有画完的漫画,“这张又是?”她怎么有如此多奇怪的爱好。
“是给我那堂弟画的。给他授课的时候,他不爱听,我便想着许是字看着晦涩,便画了这些图。”
宋越搁下画,看着灯光下清隽雅致的学生,“你也有学生了。”
青辰垂下头,“我教的不好。”
“青辰,你可知我也有个老师。今日是他忌日。”他漆黑的眸子望着她,薄唇淡启,“他叫王阳明。”
心学的创派人,那个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的人,那个“致良知”的人,她自然是知道的。
“你可愿再多学一些东西?”他问。
青辰抬头望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跪下吧。”
第34章
沈青辰衣摆一撩,直直地跪了下来,因脚踝用了力,有些吃痛。
不过这都无妨,此刻她的心情是此生无二的。
她是一个历史专业的学生,有幸赶上了一个学派的鼎盛时期,可以向这学派的传人学习,近距离地了解它的发展、演变、进化,它在这历史长河中的浮浮沉沉。她可以亲眼看到它散发出的给人力量的熠熠光芒,看到它给这乱世注入的洗尽铅华的涓涓清流,看到她的同门之人携手起来改变这惶惶乱世,甚至能看到她自己,这些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献出一点点微薄之力。她可以看到腐朽之物是如何一点点崩塌的,新的格局又是如何一点点建立的……
这般际遇,几人能有。
青辰只觉自己心中有些激荡,其实在宋越提出收她为徒之前,她早就这么想过了,不过是一直没有机缘而已。
屋内的烛光并不是很明亮,橙黄暖光包裹着虔诚下跪的人,她鬓若刀裁,目光坚定而纯净,地上落了一道长长的端正而直挺的身影。
宋越看着自己的学生,轻声道:“这门学派叫心学,与你这么多年来所学的程朱理学是对立,有不少矛盾冲突之处。它也许会让你感到困惑,迷茫。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学。”
寂寂秋夜,烛虹人玉,师生彼此静默对视。
沈青辰俯下身来,对宋越磕了个头,“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请老师,授我心学。”
“好了,起来罢。”他说着,伸了右臂到她身前,让她扶着,“脚上有伤,慢慢站起来。”
青辰扶着老师的胳膊站了起来,“老师,家里没有茶,学生不能给老师奉茶……”
他微微摇头,“不必讲究这些。你我本已是师生。坐下吧,我跟你说说这门学派。”
青辰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模样恭恭敬敬地,背脊挺得很直,清隽的脸色神色肃然。
“本门主旨谓‘致良知’,‘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意思就是,良知是发自本心的,是人生而知之的,不是求来的,也不是学来的,差别仅在是否意识及觉醒。这一点,就与朱子所言相悖。朱子言知先行后,知轻行重,先从书本中知了,然后践行,如何践行便依从从书中得来的‘知’……二者之间,有知行合一与知先行后的差别。”
这些都是这个学派的主旨,也是在学习中最为核心而需要慢慢参透的。怕青辰初次接触难以理解,宋越说得很认真、很耐心,语速也放得慢,让她边听的时候还可以边想。
他的一张玉面上泛着淡淡的光,看上去微有些清冷淡漠,可语调又是温和的。云缎官袍上漾着细腻的光泽,包裹着健硕的身躯。
“可能理解几分?”他问。
青辰点了点头,幸亏她是史学专业的,否则这番话听起来会有些吃力。
“也不必着急,今日只听一听,有个大致的感觉就好。”宋越又道,“一切学识,总是要在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