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领小黄诗的宋越,是那个让她撰写奏折清单的宋越,也是那个带她去看诏狱的宋越,她妄想从他口中试探出答案,可能真的太难了。
试探的目的没达成,青辰略感到有些丧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可她又不能直接问他,自我暴露。
宋越自然是捕捉到了她的小表情,眉梢一抬问道:“怎么啦?又不喜欢听我这老师的想法了?刚才不是还兴致勃勃的吗?”
“……学生不敢。”
“不想听就不想听吧,我这个老师很开明的,接受得了批评。反正皇上也升了你的职,你以后都不用再听了,趁了心了吧?”
青辰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只觉得自己一直胡思乱想,眼前的人却是一身轻松的,心里有些发闷。
见她在思虑着什么,宋越蜷起五指,敲了敲桌面,“又怎么了?今日总是说一半你就不说了,老师的话这么难接吗?”
沈青辰抬起眼睫,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然后霍地一下站起来,将他的披风自身后扯下甩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香炉上的轻烟被她带起的风振动,登时散得无影无踪,片刻后才又缓缓续上。
“你这是……”宋越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惊讶,紧接着就见她走向了自己。
“老师,学生热。”
她说着,动手便去解自己的袍服,三两下地,就当着他的面脱去了外袍。
“青辰……”
扔下外袍后,她又伸手去扯棉衣的系带,边扯着边垂头看他,“可否劳烦老师,帮学生解一下衣带?”
宋越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
烛火轻摇。眼前的学生两道眉毛淡淡的,鼻子直挺而秀气。脱去了外袍的双肩依然纤薄,纯白的棉衫紧贴着她瘦削而纤长的身子,在腰部的地方明显很是松垮。
她的神情很坚决,似乎还有些赌气。
“老师。”沈青辰又重复了一遍,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不放,“学生太热了,解不开衣带,麻烦老师帮学生解一下衣带吧。”
面对她固执的相逼,他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青辰心头一动,干脆去拉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衣带上!
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窗外,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而在屋内,时光落在梅枝和茶盏上,好像是停住的。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取了太师椅上的披风,将她裹了起来。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天冷,别闹。”
“你知道对不对……”她轻声道,仰起头看他,片刻后只觉泪腺在蠢蠢欲动,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知道对不对?!”
第71章
看他迟迟不肯动手,反倒是取了披风将她裹住,青辰终于可以肯定,原来她的身份,他早就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他就不会介意帮一个男人解一下衣带,举手之劳而已。他知道她是女人,所以才是这种反应,彬彬有礼,充满风度。就像那天在怀柔的客栈里,他死活不肯与她同床,也是因为他有风度。
这就是宋越,她所了解的宋越。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知道什么?”
冷风自窗子钻进来,沈青辰整个身子都在抖,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明明就知道,明明就知道我是……”
“女人。”他替她说完了最后两个字。话已经说到这里,还是他来替她解脱了吧。
“老师……”青辰登时就忍不住了,眼眶变红,微微有些湿润。
这些年来,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密密,混在男人堆里,科举,入仕。六年了,她没有一天以女人的样子活过。连在她最亲的二叔面前,她都不敢有半分松懈,以免不小心被人发现,酿成大错。
六年来,她从刚开始不适应的紧张、不安、忐忑,到现在渐渐适应了这种心里压着石块的感觉,变得不再每日担忧、焦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该怎么过,但是,不代表她已经没有了负担。
正如她之前问宋越的,花木兰替父从军,虽然屡立战功,可隐瞒了女人的身份,仍然是欺君。欺君,就难免要掉脑袋,就可能会连累亲友家人。像花木兰一样,她也在很努力地在这个国家和百姓尽自己的力量,但还是不知道,再多的功劳,是否仍然不能换回自己与亲人的性命。
六年间的无数个夜里,她经常梦到身份被揭穿,她被戴上手铐脚镣,押赴刑场。只一声“欺君犯上,按律当斩”的监斩令下,手起刀落,她就身首异处。她的父亲、二叔甚至是林家人也因此受到牵连,遭逢突变,举家遭殃。一梦醒来,经常一身是汗。
现在,她的身份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庆幸的是,这个人是宋越。
这种感觉太矛盾太复杂,以致于在她问那句“你知道对不对”时,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激动地无法自持。
“好了,别哭。”宋越以衣袖轻轻为她擦了下眼角,“快把衣裳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