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老爷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那自从嫡子死后,就再没有干涸过的眼睛又重新蓄满了难以置信的泪水。
外面守夜的小厮虽然没有听到曾老爷的自语声,但由于其下床的动静着实太大——生怕主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再次壮着胆子,冒着被曾老爷厌弃的风险,问他自己能不能进来服侍。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以前,曾老爷即便此刻心里再彷徨,也不会在一个小厮面前表露出来。
只见他扬声说了句:“进来。”
又以飞快的速度,不动声色地将房间里的一张锦杌放倒在地。
那小厮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那张被曾老爷放倒的锦杌,他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小的刚才听到老爷卧间里一阵砰咚哐啷的乱响,原来是老爷您不小心踢倒了杌子。”
那小厮一边将茶水递给曾老爷,一边重新将锦杌扶起来,满脸关切地继续问他要不要把府上的大夫请来?还说大少爷早就叮嘱过他们要好生服侍老爷,若老爷有个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以大少爷的孝顺,指定要揭了他们的皮。
如果是以前的曾老爷,在听了小厮这番取巧卖乖的话后,必定会心怀大畅……如今在男女之事上已经力不从心的他最看重的就是儿女们的体贴孝顺了。
只是刚刚才做了那样一个栩栩如生的梦,又亲眼见到屏风上字迹的曾老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权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对着小厮大加赏赐了。
平日里只消这么一说,必定能得到丰厚赏赐的小厮有些意外,不过,主家恩赏本来就不能强求,因此,尽管心中颇为纳闷,那小厮还是在脸上显露出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毕恭毕敬地服侍着将安神茶一口闷,此刻正紧锁着眉头,换掉汗湿xiè_yī的曾老爷。
因为心里藏着事儿的缘故,曾老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在外面亲自收集黑狗血,几乎罕有回家的时候。
当然,他也不想回来,不想去面对嫡子很可能当真是被庶出长子所戕害的残酷现实。
对于曾老爷总是不归家的行为,曾大少爷表面上忧心忡忡,实际上心里却是求之不得的很。
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回与一只妖精共谋灭杀掉自己嫡出弟弟的魂魄——尽管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这么做,但是如果父亲呆在府邸里的话,总是会让他心里本能的感到不安。
毕竟,这个家现在的当家人还不是他。
只要父亲愿意,他完全可以把交托给自己的一切都尽数拿走。
在这样的惴惴不安中,曾大少爷终于盼来了楚妙璃所说的十五日。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提着一盏黯沉沉的纸糊灯笼,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梅园。
曾大少爷只是个普通人。
兴冲冲赶来梅园的他压根就不知道他的父亲曾老爷来的比他还要早,甚至已经埋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用一双充满着疑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和他父亲曾老爷一起过来的,还有他那群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亲弟弟以及他父亲平时最信任的管事下人们。
心里就仿佛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曾大少爷曾明德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声音略微带着几分磕绊地叫了楚妙璃几声。
“花儿、花儿,你准备好了吗?”
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楚妙璃目光微冷地勾了勾嘴角,一改从前总喜欢把自己要说的话传入曾明德脑海里的习惯,用足以让整个梅园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响应着曾明德的问话。
她说,她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
大半夜的被自家老父亲派人绑到这里,又被堵了嘴巴的曾家其他少爷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那平日里瞧这十分稳重的大哥,用一种肉麻得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一样的口吻,与他面前的梅花树说话。
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大哥爱梅成痴,可是他再怎么爱梅,也不应该……也不应该糊里糊涂的把一棵梅树当成女人一样看待啊!
就在这些曾府少爷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骨头全部酥化在躯壳里的悦耳女声。
那声音在甜甜的叫着:“曾大哥,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是……在他们的亲大哥面前,却并没有出现这样一个说话清甜悦耳有如黄鹂的姑娘……
曾府的少爷们心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了几许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刻骨寒意。
同样被这个声音震住的还有曾老爷和曾府的下人们。
如果不是惦记着他们现在躲在暗处,只怕他们已经因为满心的不可思议惊叫出声了。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已经挖了个坑,如今正等着他跳下去的曾明德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楚妙璃。
楚妙璃在听了曾明德的催促以后,却长叹了口气,“曾大哥,你别急,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