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计谋果然是有漏洞的,这下现眼现到西凉使节的面前了,她顿觉肩头沉重而脸面无存……

西凉的使节神色亦很紧张,见是个话缝儿,急忙出面打圆场:“哎哎,本来嘛,今日献俘大礼,谈婚论嫁似乎早了点。小郎君、小女郎都还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突然对自己的终身做个决断,想是太难了。还是日后慢慢再议,慢慢再议。”

皇帝眯缝着眼睛,眉梢时不时地挑一挑,终于笑道:“也是。朕看他们不是害羞,就是觉得突然,看来急着做决断是早了点。大家还是吃喝吧,这喜事自然要办,不过谁和谁办,倒可以再议。”

晚宴的最后几道大餐,大家都吃得无滋无味。好容易皇帝宣布散了,才如释重负地对皇帝行了大礼。石温梁被押解走,李耶若和罗逾还回西苑,杨盼在屏风后巴巴地等,见到父亲到后面,他脸色已然很凝重,身后还跟着她的舅舅。

“阿父……”

“回去睡觉。”皇帝简单地说,又回头对沈岭说,“你跟朕走。”

玉烛殿摒绝所有服侍的人,皇帝亲手闩上门闩,回头对已经端坐在坐席上的沈岭说:“今日这场戏好看吧?”

沈岭笑道:“好看,抛砖引玉,颇有所获。”又说:“要李耶若继续出卖罗逾,就不能把罗逾逼到向她投降。”

意思很简单,若是罗逾顶不住压力,只能选择唯李耶若马首是瞻,到时候他们倒又结盟成功了。

皇帝问:“又要用李耶若来逼,又不能让罗逾害怕,什么办法?”

沈岭说:“无外乎‘深入虎穴’。”

皇帝的脸突然扭曲了,指着沈岭连名带姓地喝道:“沈岭!阿盼是我护在掌心里长大的,哪怕我去钻虎穴,也不能让她去!”

☆、第三十四章

沈岭毫不为皇帝逼人的气势所吓倒, 他澹然地自己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边品茗边问:“陛下你说,阿盼自十二岁生辰过后, 是依然那么幼稚淘气,还是感觉变了个人似的长大了?”

皇帝对这位舅兄,本来就是色厉内荏, 被他这话一问, 刚刚的怒气就卸了大半,回答说:“自然是感觉长大多了。她小时候淘气的那样,我和她阿母又没怎么管她, 酿得到了十二岁还是个不靠谱的孩子。倒是下半年来,确实觉得她长大多了。”

他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但是,那又怎么样?丢到一群人精中去历练她,她还不行!万一感情上真的让罗逾那小子给骗到了怎么办?情字最伤人的!”

沈岭冷笑道:“哦, 那陛下以为,你护着阿盼一辈子,嫁你指定的人, 她就一定幸福了?就一定不在情字上受伤了?今日她发的话、往日她做的事,你觉得她绕得开罗逾?”

皇帝馁然:确实绕不开。

沈岭继续说道:“前车之鉴犹在!阿盼再给你们俩护着不见风雨, 就和以前一样任事不懂,却也会慢慢有她自己的想法, 可是偏偏未经磨砺,想法不成熟,决策不正确, 她将来才真要吃大亏!”

沈岭又说:“她今天出语,明显是在护罗逾,我总感觉,她心里知道点什么,又知道得不全。李耶若的话说得明明白白,罗逾和罗右相,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父子关系——罗右相疼儿子,大概也不逊于你疼女儿——既然如此,他是谁?想做什么?与李耶若为何是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何妨就让阿盼去打听?”

“我是怕她喜欢上了这个身份可疑的罗逾,你不知道,两个孩子在一起,再打打闹闹,罗逾那眼神,阿盼那眼神,我不由地就想起我当年蹲你们沈家门口等阿圆……”皇帝大概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神往,好一会儿才又挠挠头,让自己走出回忆来。

沈岭说:“十五岁的男孩子,十二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感情上懵懵懂懂的,却也特别美好。你拦不住,也只有让她去喜欢,我们一步步来剥画皮就是。感情的事,也是要受了伤,才能知道舔着伤口长大的。总趁着她十五岁嫁人前,让她晓得罗逾的真面目。”

皇帝嘟囔着:“你都不晓得罗逾的真面目……”

沈岭笑道:“我是不晓得。但是我还挺喜欢这个男孩子的。也不过十五岁的年龄,你那么大时还在赌场跑腿,我那么大时还在跟阿父学杀猪,多少富贵人家的孩子这么大时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倒是他有那么大的勇气,离开父母,独自在外闯荡,还筹谋着一肚子的心事,还要做得滴水不漏——因为一点点行差踏错,说不定就是破家灭族的事!”

皇帝搓了搓脸:“你总是与众不同的。”

沈岭摇摇头:“看事情,是看表面还是看底里,确实大有不同。就像我给阿盼讲过决堤的故事,要是只看现在,而不去追溯,那么永远是疲于奔命。你放心吧,在你我观照之下,阿盼会处理好的。我也信她,虽然是个马大哈的孩子,但内心有正气在,只要稍加点拨,也是能成大器的。”

献俘的大宴,明明是国家扬眉吐气的象征,却有三个十来岁的孩子,深感失败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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