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闹觉时一样轻柔地抚摸着他,拍着他的肩胛,吻着他的脖子和下巴上的胡茬儿,暖暖地对他说,“我陪着你,你不孤单。”

第二日起来,杨盼睁眼就看见罗逾已经双臂枕头在想心事。

她说:“睡不好么?”

罗逾点点头:“没事,我习惯了。我在想,既定的路线改不了,阿蛮的信帛既然已经送到平城了,我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能为这事分心。”

杨盼咬着嘴唇点点头。

罗逾又说:“大军开拔,事情极其繁杂,路线、后备、粮草、马匹、民伕……都要安排,我可能不能时时陪着你了。”

杨盼又咬着嘴唇点点头,笑着说:“我懂,我闲来看你的兵书,都道是‘谋定而后动’,光一个粮台就好多事务,你的兵,你要好好指挥,也要多多关心,我阿父当年有个‘爱兵如子’的名号,其实也就是晓得疾苦,懂得同情。”

有的话她欲言又止,还是决定日后再说。

罗逾必须尽快让这些士兵听他的话,愿意为他卖命——而不是叱罗杜文。他不能一直做“帮皇帝指挥的太子”,面对这样一个绝情无义的父亲,他只有自强,而后才能自保。

罗逾离开了,杨盼定定地出神很久,最后问身边的侍女:“阿蛮现在关在哪儿?”

阿蛮还没死,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刺史府招待皇帝和太子已经够头大了,也无人关注她这儿,只拿链子锁着门扇,每日送点汤汤水水的,勉强让她续命。

杨盼走进那间屋子,里头的味道已经极大了。阿蛮犹自躺着,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还没换掉,血迹变成褐色,但化出的脓是绿黄色的,臭不可闻。那个原本娇俏漂亮的小宫女,此刻瘦得骷髅一样,看见杨盼来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双眍得分外显大的眼睛直视着她,然后双腿动了动,却无法起身。

杨盼忍着捂鼻子的冲动,上前看了看她,说:“没有人给你上药?”

阿蛮有气无力说:“哪有这样奢侈的事?……”

杨盼看了看她一双腿,宽褶裤子已经被打碎了,破布上血迹脓液不一而足,令人发瘆。杨盼说:“我有几个认识的郎中和药婆,是我生女儿时亲自找的,靠得住,我叫他们给你瞧一瞧脉,换衣服擦药。”

她叹口气说:“也怪我,之前疏忽了你。”

阿蛮大概料不到,有些不信任地推辞了一下。

杨盼苦笑说:“你这样子,还能更糟么?你放心吧,我不是个以害人为乐的人——你在扶风时拿鸽子骗我,我当时就知道了,也没有拿板子鞭子打着你问话。”

阿蛮一直以为杨盼不是其蠢如猪,就是善良得近于天真,此刻才感觉还是清荷说得对,自己才看错了这位来自异国的公主。她哑着喉咙问:“你要我做什么?”

杨盼说:“我不会逼你做为难的事。你心里的担忧和苦楚,我晓得,也可以理解。我是贫家小户出来的,最晓得活着的不容易。”

阿蛮把脸捂在枕头里,“嗬嗬”地抽噎着哭起来。

郎中和药婆看过阿蛮后,把病况告诉了杨盼,背上皮开肉绽,腿上骨头微裂,拖了太久,一片血污脓肿,要治好不容易。

杨盼说:“治。能治到什么程度就治到什么程度。至少要保证人活着!”

大军开拔在即,杨盼随着收拾好行装,检点一应用品,刺史府配给的辂车是两辆,虽然样子不华贵,但适宜行山路,不太颠簸。杨盼想了想,没有开口要第三辆,只又要了些牛车装载东西。大家晓得女人家东西多,光衣服箱子就得不少,所以对现在这位太子妃的要求也是笑脸相对,尽力满足。

她亲自检视了叱罗杜文使用的辂车,等皇帝坐上去后,另安排了贴身照顾的人,然后甜甜发问:“父汗又要舟车劳顿了,您试试,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调整。”

叱罗杜文每每到移动时就脸色不好,此刻颓丧地看着两名姿色平庸的侍女正在小心地用丝绵被子裹他毫无知觉的双腿,半日才抬头说:“没有哪里不好。但是沿路净水要跟得上。”

“是。”杨盼小心瞥了他一眼,答道。

瘫痪病人的隐疾,她心里晓得。本来就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添了这样的说不出口的毛病,只能拼命地换洗,免得肮脏不适和气味难闻。

“还有,”叱罗杜文又说,“上次你奉来的油焖春笋很是不错,也经得起路上携带,我这里要一些。”

“是。”杨盼微笑着说,“春笋在我老家那儿,其实不是稀罕东西,冬天一过,漫山遍野的竹林里都是。父汗要是喜欢,等仗打完了,叫宥连跟南边说,送也成,买也费不了几文。”

叱罗杜文迅速地瞟了她一眼,然后无事一般点点头:“好。”

他仍是有戒心。杨盼一试探就看出来了。

她心事重重到前头看罗逾骑着马指挥三军依次出发,前头尘灰漫天,马蹄和马嘶声震耳。她远远瞧见夫君披着绛红色丝绒斗篷,身上的甲片一块块闪着暗金色的光,那柄短剑挥斥方遒,使得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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