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像喝多了又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顿时精神地坐正了,讨好地看看老婆,看看大舅子,说:“女人要都像我的皇后一样正心诚意,一心为自家男人好,才能一荣俱荣嘛。你看,人家以前都说我是烂泥糊不上墙,现在谁敢说?我这烂泥,自从娶了旺夫的老婆,都能飞天上了……”

“好了,好了。”沈皇后说,“不会说话,偏生爱多嘴。你烂泥飞上了天,还打算把人间砸几个坑出来么?”

北燕的使节一路从邗沟乘船到建邺,顺风顺水的季节,几天就到了。

到了建邺,持国书入朝,彼此客客气气的模样维持到皇帝杨寄看完了国书。

皇帝的脸色已然变了,笑容完全是硬绷出来的,牙齿缝儿嗞出字儿来:“怎么,贵邦的国主儿女多,婚配难,到处撒网找媳妇?”

这话说得粗鲁。

北燕使节倒也忍得住,笑笑说:“陛下说笑了,止战之殇,莫过于和亲。您看我们和西凉,到底是儿女亲家,虽有不和,想着儿女的面子,少不得打落牙齿肚子里咽了,互不计较,所以退兵自守。如今想想,我们毗邻的四国,我们大燕只结两家亲似乎对贵邦不厚道。念着咱们的皇子还有一位没有婚配,便想求贵国的公主出降,日后就如那大汉朝时的旧例,敌人都翻做朋友,和和美美岂不太好!”

“呵呵!”皇帝冷笑着,军营出来的粗鲁性子眼看就要发作,一个“放——”出了半截音,北燕的使臣倒也是个汉语利落的,立刻接上调子:“可不!婚配之后,我们自然放人!那个谁——柔然的驸马,贵国的将军——王蔼。”

皇帝剩下的那个“屁”字硬生生被自己憋回去了。

下头的大臣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间都是惊喜之色——毕竟一个女孩儿家换一个忠勇的将军,划算得来!

唯有王谧挺身而出,对来使当头一个大啐:“要脸不要脸啊!拿这招数威胁陛下?!咱大秦不缺大将军!有一群呢!不缺!”

“王太傅!王太傅!”皇帝急忙示意他冷静。

王谧深知皇帝宠爱几个孩子,杨盼虽然没做成他王家的媳妇,但也是高山仰止的公主啊,嫁到腥膻之地的北燕去,换谁谁舍得啊?!

北燕来使倒也有唾面自干的雅量,拿袖子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还是一脸和善的笑容,拱拱手说:“不急不急,陛下慢慢忖度便是。”

皇帝虽然气,但不能闹得比王谧更过分,毕竟,王蔼还在人家手上呢。他笑眯眯吩咐人送使臣到公馆休息,又叫送最好的蔬食,安排最有趣的活动,务必把人伺候好了。

在太极殿屏风后谛听的布衣国舅沈岭,见到怒冲冲回到后头的皇帝,一脚一个蹬掉了鞋子,在坐席上气得跺脚:“放他叱罗杜文奶奶的狗臭大驴屁!他癞蛤_蟆想吃天鹅肉!我们汉家的公主是随便嫁给他们鲜卑人的?就是汉代和亲,也没有嫁皇帝亲生女儿的呀!”

他又犯愁:“妈的,他知道老子是孤儿,家里一个兄弟姊妹都没有,拿捏准了连个姓杨的侄女都没的。我他妈不是已经给他送了个李耶若么?还他妈嫌不够?!”

沈岭知道皇帝今日是真犯了脾气,也触了愁肠,一口一句脏话,倒是多少年前就改掉的陋习又回来了。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的女儿十三岁,不知他们肯不肯?”

皇帝吃了一惊:“嫂子能同意?”

然后“嗐”了一声摇摇头:“就她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啊!谁家闺女可以给他北燕糟践啊?”

沈岭说:“可是你舍得王蔼?还是舍得兖州冀州?”

皇帝默然了。

他好一会儿才又跺跺脚:“可是阿盼我也不舍得。先拖吧,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北燕那帮子人,看看接下来什么动静什么风声——叱罗杜文只要先忍不住有动作了,我们这里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了。事缓则圆!”

沈岭也算默认了。他算是聪明一世的人,再想不到真正使“拖字诀”的,却不是杨寄,而是北燕那帮暗渡陈仓的使节们。

北燕来求亲,大家都忙着义愤填膺,再没一个人关注到在角落里默默看着,想着,而且本该是这场大戏中的女主角的杨盼。

沈岭读书的时候,听见杨盼“笃笃”敲门的声音,和两声轻呼“阿舅,阿舅”。沈岭放下手中书函,说:“公主请进。”

进来的是个十足的大姑娘了。

就如花儿开到极盛的时候,她的美丽也到了最娇艳的时候。

杨盼有时候揽镜自照,十九岁的年纪,上一世的她还是满眼的骄纵与懵懂,飞扬而傻乎乎的快乐;今世的她读书、经事、吃苦、反思,一点点条分缕析过往的事,才发现首先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能力去坚守她的爱情。

她跪坐在沈岭的面前,慢慢开口说:“阿舅,我有几个问题。”

“公主请讲。”

杨盼说:“北燕的使节说,他们还有一位皇子没有婚配。阿舅对他们的国事比较了解,可否算一算,会是哪一位皇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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