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进来, 欢声与笑语齐飞的扶摇表妹立刻哑火一般,没了声响。
静姝终于抬起头,平湖秋月般的双眸极温静的打量夭夭一番, 慢慢漾开笑颜, 垂目同穆王道:“世子亲自挑的世子妃, 果然出色。”
嗓音柔的仿佛一滩春水。别说穆王,只怕换作任何一个男子也抵挡不住如此“绕指柔”。
穆王回以一笑,未置一词。倒是立在穆鄢身旁的扶摇,不知被她姨母这话戳到了什么痛处,面上那股阴郁立刻又蠢蠢欲动, 并自虐似的, 死死盯着夭夭看。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点比自己出彩的地方。
穆玄先与夭夭一起与穆王见礼, 随后, 夭夭又单独与穆王奉茶。
穆王饮了一口,微微笑道:“以后诸事随意,缺什么东西找顾长福即可,不必拘着。”
他积威多年, 即使是语气友善的说这么句随和的话, 也让人觉得一股无形压力罩顶而下,就是只温顺的小猫站在他面前, 只怕也得本能的把爪子缩回肚子底下。
夭夭悄悄呼了口气, 忙道:“多谢父王。”又依次同静姝、穆鄢和云煦公主见礼。
云煦公主促狭的望着她,道:“我阿弟常年呆在军中,总跟那些武人混在一起, 有时做事没轻没重,你可要多担待些。他若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夭夭总觉得她这话里有话,似乎瞧出了什么,顿时心虚得不行。幸而短短一夜,她已被穆玄那家伙磨炼的脸皮厚了三层不止,才没有露出端倪。
除了行礼问安,穆玄与穆王之间一句多余的闲话也没有,除了长相有几分肖似,委实看不出是对亲生父子。
而更奇怪的是,静姝与穆王之间的话也不多。她就像是穆王的一道影子,永远安安静静的站在穆王身后,充当一个旁观者和旁听者,只有大公子穆鄢同穆王说话时,她才会从栖身的那片阴影里抬起头,短暂的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而穆王呢,除非静姝主动与他说话,否则他好像真的忘了后面还站着那么一个宠妾,别说“举止亲密、言笑晏晏”这种基本要求了,连头都没回过。
两人不像是夫妻,倒更像是一对各尽其职的主仆。
这穆王宠爱女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
穆玄大约早习惯了此类场景,只待了一小会儿,便带着夭夭出来了。
用完午膳,他们还要进宫向皇帝和皇后谢恩。
提起“谢恩”这俩字,夭夭心里若一点不膈应,定是假的。
当年公输一族覆灭,无论始作俑者是谁,下旨诛杀的却是皇帝。
穆玄将她按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她裙带,语气甚随意的道:“若不想去,找个理由蒙混过去便是。我自己去就行。”
夭夭眼睛一亮:“当真可以不去?”
穆玄漫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有何不可。是我求他赐的婚,又不是你。”
“不过”
他一只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动来动去,语气极危险的道:“你要怎么感谢我?”
夭夭心头刚刚滋生出来的一点愧疚和感动立刻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的道:“自然要好好谢你。”
两片唇蜻蜓点水似的,在他一侧脸颊上轻轻点了下。
这次,轮到穆玄一怔了。
夭夭一招得逞,立刻泥鳅般趁机从他腿上滑溜下来,朝院子里跑去。
穆玄望着那抹一闪而逝的绯色身影,尚有些发懵的摸了下被“偷袭”的面颊,脑中不由浮起多年以前,太平观的那个夏夜,他听说她要和几个同门去后山夜猎寻宝,便忙中偷闲,悄悄给她画了道新学的护身灵符,想偷偷搁到她随身的灵囊中,不料行到她住的屋舍时,却见院墙后的婆娑竹影间,藏着一高一低两条人影。低的那道人影,脚腕上绑着一对铃铛。他认出是她。而高的那道人影,却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模样。水月院里住的都是女弟子,除非像他一样偷偷潜进来,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男子。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说不出难受更多还是失望更多,转身欲走时,却见那道低的影子慢慢踮起脚尖,两片他可以想象出模样的蜜唇在那道高影少年的脸颊处轻轻啄了一下。
那一刻,他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整颗心都被什么东西戳烂揉碎了。本已准备离去的他,竟魔怔一般潜了过去。那大半夜,他就无声无息的躲在院墙上,以竹影遮掩,眼睁睁的看着她和那个叫宋引的少年说笑缠绵。藏在掌中的灵符,不知何时已被他捏成了一团废纸。
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宋引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两家很早就订下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