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呆呆立在原地。虽然方才那场冲突与他无关,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难堪、失落、尴尬、无力……诸般情绪一起在胸中翻滚,他不由攥紧了两只拳头,在心中自嘲般苦笑。
海雪也和众女一起被驱赶出门,她无助的唤了宋引好多声,后者都只是呆呆怔怔的望着她,神色哀戚,并不回应。海雪一阵绝望,趁着身后玄牧兵不备,突掉头冲到穆玄跟前跪了下去,恳求道:“求世子救救我家郡主!她不是邪祟!”
立刻有士兵叱骂着将她拖了下去。海雪依旧在哭着大喊。
她依稀记得,几日前在云裳阁前撞倒她的那个少年便是这位穆王世子,当时郡主还热情的和他打了招呼。听说围猎那夜,便是这位世子将郡主从山上带回的,后来他的属下还曾来西平侯府请郡主去京兆府帮着辨认邪祟。
当然,她之所以敢冒险这么做,还有另一大原因,便是从方才从郡主口中听到的一声呓语。短短两字,令她心中生了无数猜疑。
沈其华走到宋引跟前,做了个“请”的姿势,颇傲慢的道:“也劳烦宋副使随在下走一趟罢。”
宋引点头,抱紧怀中的夭夭,抬步往前走。
刚走两步,一柄长剑倏地横在了他身前,伴着一道从齿缝里挤出的寒音:“把她放下。”
宋引脸色一僵,慢慢转头,正撞上穆玄阴沉的双眸。
“菖兰是我未婚妻,世子无权阻拦。”
宋引苍白的笑道。
穆玄睨他一眼,突得冷笑一声:“与东平侯府的荣辱祸福和自己的前途比,「未婚妻」三字于宋副使而言价值几何,宋副使自己难道不清楚么?”
“今日这人,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莫非,宋副使还想与我再切磋一二么?”
宋引脸色由苍白转为惨白,嘴角那丝勉强挤出来的笑意,如何也维持不下去了。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不如季侯孙。季侯孙好歹敢尖声反抗,把“奸邪”二字写在脸上,他遇事却总是百般顾忌、千般谨慎,先下意识的躲进自己的龟壳里,再筹谋防御之策。他的自信与骄傲,从五年前起就被打磨得一丝不剩,至今仍未能重新拾回。
宋引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拖着麻木的双腿,麻木的转身,麻木的把怀中之人放回那方罩着大红撒花软帐的高榻上的。只记得出门时,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骄傲,又被□□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沈其华留在最后,冷眼打量着被卷在毯子里的夭夭,一脸嫌麻烦的问:“将军,此女要如何处置?依末将看,她的确有些嫌疑……还有,楼中所有人已到大堂集合,将军可要亲自去审看?”
穆玄却道:“她并无嫌疑。你先去审着,我稍晚过去。”
沈其华颇惊讶的觑他一眼,半晌,慢吞吞的道:“哦,末将遵命。”
待余人皆离去,穆玄才行至榻前,沉着脸,皱眉望着一脸浓醉、还在胡乱呓语的夭夭。
真是不省心。
他颇郁闷的想。盯着她那截露在外面的雪颈和缠绕在颈上的一小绺青丝,更觉一股莫名的火气在胸中游蹿。
在榻前默然立了会儿,穆玄便把端方挂回腰间,欲展开那蓝绒毯子,将那少女再严严实实的重新裹一遍,不料刚俯下身,一双玉臂便泥鳅似的缠上了他脖颈。
大约是裹在毯中的缘故,她玉臂带着股滚烫的热度,与他冰凉肌肤相触时,他脑中轰的一声,僵在原地。
“嘻嘻。”
一缠上他,夭夭立刻甜甜笑了一声,醉颜如花,熏人耳目。
他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捉住她一只皓腕,想要扯开。夭夭却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巴,更紧的缠了上来。
这个姿势,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鼻息中喷出的温热酒香和微微紊乱的呼吸。
“穆玄……”
夭夭又咕哝着呓语了一声。
穆玄呼吸一滞,一瞬间,只觉胸膛中那颗浮躁不安的心都骤然停止了跳动。他身体里凉了不知多少年的血,也好像一点点暖了起来,就像初春时,一点点冒出地面的笋尖一般。
“我在。”他嘴角一挑,低声道。而后低下头,冰凉的两片唇,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一下。
“嘻嘻。”
夭夭又甜甜的笑了一声,像是终于满足一般,两条滑溜溜的手臂才肯松开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重新缩回了毯子里。
“将军,李香君抓住了!”
“咚”得一声,雅室门被粗暴的撞开,阮筝满面喜色的冲进来,连汗涔涔的额头都洋溢着兴奋光芒。
49、唇纸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