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青眼眸深深,打量着易峋。
前回过来,两人险些交手,他只觉这后生身手不错,且一心护着自己家中女眷,算是个靠的着的汉子。
回去之后,他私下略查了这青年的生平过往,是个诚朴可靠的男人。一家子生计,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今日仔细打量之下,见他生的器宇轩昂,虽是一身布衣,却是风度卓然。这样的男子,配他的女儿,当也是配的过了。
他既然打算娶刘氏,心底里便已认定了秦春娇做他的女儿,这未来女婿他当然要仔细把关。
然而,这会儿两人坐在堂上,他却能深刻的感受到,易峋身上的敌意。
陈长青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
刘氏如果要嫁给自己,当然要带了女儿走。毕竟秦春娇还没有嫁人,之前她没有娘家也罢了,如今有了娘家,那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男人家里。
这后生,想是舍不得,不肯呢。
陈长青的脸色微沉,他知道刘氏最放不下的便是秦春娇这个唯一的女儿。如果易峋死咬着人不放,怕是刘氏也不会松口了。
他半生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才找到喜欢的女人,想要成家,怎能被这样的事儿绊着?
两人僵持了片刻,易峋率先开口了:“大人先前将春娇认作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误会了?春娇和我打小一起长大,比邻而居,她父母是谁,大伙都知道。我岳母嫁到下河村三年,才生下这个女儿。大人从未在下河村出现过,又怎会是她父亲?”
陈长青听了他这一席话,心底不由暗暗称赞其才智。
易峋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已绝了他自称是秦春娇生父的可能。且又称刘氏为岳母,言下之意,秦春娇已经是他妻室了。
他入朝为官多年,做的又是锦衣卫所的差事,见过各色人等。易峋这般年轻,能有这样的城府心智,在自己这样一个朝廷正三品大员跟前,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委实难得。
他粉丝还是赏识这个年轻人,然而赏识归赏识,他的初衷可不会为了这段赏识发生变化。
两个男人,为了争取各自喜爱的女人,暗地里较起了劲儿。
陈长青唇边微弯,淡淡说道:“她虽非我亲生,但我有意娶翠云为妻。若翠云嫁了我,那她自然就是我的女儿。”
易峋眉头微扬,说道:“岳母得大人的青睐,在下本不该阻拦。但岳母目下并无改嫁的意思,大人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他之前私底下是问过刘氏的,刘氏说她舍不得女儿,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并不想改嫁,只打算守着他们,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就是了。
陈长青听了这话,竟有些微微的心浮气躁。
他并不知道翠云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并无把握翠云一定会答应嫁给他。所以,之前在全村人面前,他自称是秦春娇的父亲,其实也有木已成舟的意思。
然而如果翠云真的铁了心不愿意,他其实也毫无办法,总不能仗着官威,强抢民妇吧?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了,翠云也并没有出来,难道真如这后生所说,她不想嫁给自己?
两人一别已有近二十余载,当年的情意还剩下多少,已是未知。虽说重逢之后,他能觉察到翠云他还是有情意的,但事到如今,她已经嫁过人生育过孩子,也是顾虑重重,心中到底怎么想,也是未知。
然而,他能赌的,也就只是翠云对他的感情了。
陈长青眸色微深,十指扣紧了圈椅的把手,半晌说道:“我要见翠云。”
易峋看着他,默然不言。
两个男人僵持了片刻,刘氏忽然从屋里出来,柔声说道:“峋子,让我跟他说吧。”
易峋见她出来,无话可说,只得起身进屋去了。
刘氏走到陈长青跟前,瞧着他,眼中的光芒,柔如春水。
她温然一笑,问道:“你今儿,这算是啥意思?”
陈长青眼眸深深,里面映着她的影子,他嗓音有些沙哑道:“我的心意,你不明白么?上一次来,我就说过要你嫁给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到尾处,竟然微微的有些发颤。
刘氏眯细了瞳子,瞧着眼前这个男人。
清癯的面容比起当年,多了些沧桑,也添上了沉稳。
良久,她开口道:“这么多年了,我也怨过你,甚至恨过你,可到底都过去了。”
这话,让陈长青的心猛地一沉。
但听刘氏继而说道:“我问了春娇,她不肯跟我进京,所以……”
陈长青眸子一缩,不由双手按住了她的肩头,急促的问道:“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上一回么?!你是母亲,可你同样也是女人!难道,你就甘心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你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刘氏望着那张因自己而焦躁的脸,不由笑了,说道:“所以,我嫁给你时,春娇是不能跟过去了。”
这笑容,宛如春雪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