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亮晃晃的光刺入胡姬的双瞳,宛如绝地逢见了希望,身后响起了尖哨,前方的守卫抄堵上来,不得不换了方向逃蹿。
她受了数日折磨,气力已将不继,身法也慢了许多,背后追袭者的掌风急起,她半空一翻,借力一蹿,勉强躲了过去,前方两人来袭,她右掌穿出,架住一击滚身避过,刚跃起又逢疾风贯耳,她勉强避过,已经被敌人近了身,一名大汉抓住她的后颈,毫不留情的掼在地上,砸得她脑袋嗡的一响,意识险些飘起来。
一只脚提起来,就要向胡姬背心睬下,忽然一声响起。
“够了。”
谢离倚在软椅上,看着几近昏厥的少女。
胡姬衣衫破碎,湿淋淋的发披在脸上,臂腿上伤痕累累,身上滚满了泥尘,一双瞳眸虚无的张着,嘴唇颤动,仿佛在无声的唤着谁。
谢离在石屋外等了三天,以为会听到惨叫或哭声,却什么也没有。
几种刑法是他选的,鞭子挑过,加上拷问的老手,不会造成狰狞的外伤,然而绝对能让人痛不欲生,留下足够鲜明的教训。没想到捱过三日的刑求和饥饿,她竟然还能冲出来。
谢离吩咐仆人将椅子抬近,声音少有的严肃。
“为什么没收手,看见无匙锁的一刻你就该放弃。”
胡姬被人拖起来,她像是已经麻木了,呆呆的看着他。
谢离冷冷道,“因为你觉得能打开,结果浪费了太久,投注了太多心神,足够别人将你锁死在秘室里。”
她稚嫩的脸颊上还有石子擦破的血口,谢离选择视而不见,冷苛得毫无宽容,“我已经提醒过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宝物。”
她的神情恍惚,依然没有回答。
“因为我要求你必须完成。”谢离又替她答了,浓黑的眉梢带着不屑,“可你忘了命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死了,我大可以再换一个人。”
她晃了一下,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这是我教你最重要的一点,永远不要忘记。”谢离盯着她,一字比一字沉,“你的命,必须握在自己手中,永远不要为急于求成而冒险,你没有失败的资格!”
从秋鱼园回来,她休养了两天,再度站在了谢离面前。
本来就小的脸又瘦了一圈,只余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所有浮在水面的情绪都被深浪卷下去,如今的她成了一方石头,看不出任何隙缝。
谢离还是老样子,懒散的指派了两件活,自己晒太阳去了。
他没有多看,也不必再看,这块顽石的心窍已经开了,学会用自己的头脑思索,而不是被动的依从指令,任对方将自己连血带肉盘剥干净。将来她要与狐狼共事,少不了碰上各种算计与背叛,没人能提醒她,不如让她提前感受。
不过凿器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毕竟是个才十四五的小丫头,暖洋洋的太阳烘得谢离身上发热,心头不知怎的有点梗,渐渐的呼吸顺不过来,他的面色越来越紫,激烈的呛咳起来,脱力的肢体带翻了杯盏,碎裂声惊动仆役,院子里骤然乱起来。
谢离在天牢里捱了数年,身骨早就毁了,此番发作不算意外,请来名医号脉,也道大限已至,只能施针暂时止了呛咳,连药方都不必再开。
文思渊也不再费神关注,将院内的仆人都撤了,只余胡姬还守在谢离身边。
谢离吐了半盆血痰,终于缓过了气,哑着嗓子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胡姬没说话,替他按捏穴位,输些真气,让他稍稍好过一些。
谢离看起来像已经睡过去了,隔了半晌忽道,“你拼了命想救的人,是你师父?”
胡姬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谢离叹了一口气,“老子都要死了,还怕我泄露什么,不外是教了一场,不想你个蠢丫头被小狐狸玩死,趁着还没断气,看能不能帮你出点主意。”
屋子一片安静,胡姬的眼睛里没有光,她的细指抠住边榻,仿佛几句话耗尽了全身力气,“我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英雄,他受人陷害,中了毒,神医说要救他,必须要几种最珍稀的灵药。”
“狗屁的英雄……”谢离翻了个白眼,含糊的低哝了一句,道了正题,“什么毒,你确定方子没问题?既然是个人物,一定亲友不少,还需要你个没长开的丫头替他奔走?”
“那个毒,让师父发疯,伤了很多人,人人都想师父死。”胡姬说得很涩,断断续续道,“师父掉进了湖里,我偷偷救起来,大夫诊不出原因,只有一个脾气很坏的神医,说师父中了西域异毒,解毒的药很难找,再过一阵,师父的武功就要恢复,我——不知道怎么办——”
随着她的话语,谢离的眼睛越瞪越大,待要开口却呛在喉间,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才缓过来,“你师父——叫什么?那毒叫什么?”
胡姬迟疑了一刻,伏在榻边凑近他的耳,几个字如风掠过。
谢离定了许久,久到她几乎以为没了气息,方听到一声低喃,“我的——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