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公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捧来一件大裘给皇帝披上。
皇帝仍由他动作。
半晌老太监轻声劝道:“陛下,风口这太凉了,咱们还是回殿里去吧。”
皇帝不以为然的开口讽刺,“就这么点儿风就能把朕冻坏了?你也是越老越想不出劝人的法子了,这般拙劣的借口都能说的出口。”
谢公公低头垂手,“奴不知发生了什么,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呵,”皇帝听了这话嗤笑出声,“还能发生什么,顾子墨去了,镇西军没了,北凉城死绝了而已。”
他高高的挑起一边的眉头斜觑了一眼谢公公,“跟在朕身边这么些年,朕这里发生了什么是能瞒过你的?”
谢公公仍是没有抬头,“陛下不要这样。”
“朕怎样了!——”皇帝倏地拔高声调,“他死了朕高兴的不得了!刚刚只是做戏给他看而已!谁会真的伤心难过!”
一句话中的两个“他”都各有所指,谁是谁一目了然。
谢公公不再吭声,安静的立在原处,如同一座藏匿与黑暗之中的人形塑像。
皇帝最烦他这幅样子,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谢公公飞出去撞到石制的宫灯,他闷哼了一声,却还是爬起来恭敬的垂首站好。
“你——!”皇帝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用食指狠狠的指了指依旧默不吭声的老太监,他愤怒的拂袖扬长而去。
待谢公公回到紫宸殿,发现殿门紧闭,门前守着的年轻内侍战战兢兢的传话。
“陛下说,让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搁这儿碍他眼便是。他现在烦得不得了,正愁没脑袋可以砍呢……”
谢公公点头,“夜里警醒着些,照顾好陛下。”
几个年轻的内侍都喏喏的弯腰应下,等他们直起身,老太监早已经没了踪影。
靠近右玄武门的一处私宅,小奥子正帮着自己的义父往背上敷药。
皇帝充满怒气的一脚,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饶是常年习武的暗卫首领谢公公,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的硬抗下来。
谢公公前胸后背均是一片青紫,小奥子取来药水倒在布巾上,以内力给他揉搓化瘀。
“这怕是有些伤到内里了……”小奥子忧心忡忡的拧眉,“您怎么连个护体的内力都不用上就硬生生的去接啊!”
谢公公轻拍他的手但笑不语。
小奥子又忍不住抱怨的嘟囔,“陛下也真是……”
“小奥子!”谢公公抬高声音厉声打断他,“你逾越了!”
小奥子被他吼的一愣,有些不甘心的委屈道:“我就是心疼您……”
谢公公轻叹一声,“你心疼我身上疼,谁心疼陛下心里的疼。”
“陛下他,心里是真的苦啊……”
在接近后半夜的时候,卫国公才走进国公府的大门。
他在夜晚仍旧繁华的市集游荡了一圈又一圈,竭力平息着起伏不定的心绪。
然而很快,他就被其他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咦,这里不是……!”
卫国公面前的是一个藏在胡同拐角处的小摊子,那正是十多年前他带着小顾子墨出来玩耍的时候偶然路过的一个捏糖人的摊子。
饶是见多识广的卫国公也不得不感叹那个手艺人技巧之精湛,而小顾子墨更是睁圆了乌黑的眸子,张大小嘴,对拿到手里栩栩如生的糖人爱不释手。
“这个是子墨!要带回家给娘亲看!”小顾子墨义正严词的伸出小胖手拦住了父亲,小嘴里还嘎嘣嘎嘣咬着卫国公模样的小糖人。
“下次要带着娘亲和妹妹来!”他含糊不清的说,混着糖浆的哈喇子粘的到处都是。
卫国公颇有些不忍直视,为带着这个傻儿子感到丢人至极。
可是下一次小顾子墨扯着娘亲带着妹妹来到市集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个小摊子了。
市集人实在太多,各色各样的小贩络绎不绝,许多摊子都是流动不固定的。
“许是捏糖人的大伯今天没能占到这个位置呢。”
太柳公主弯腰捏了把自家儿子肥嘟嘟的小脸,嗯,生气起来鼓得更肥了。
小顾子墨很生气,他事前拍着胸脯,把这家店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基本不出门的娘亲都勾起了好奇心跟着出门想看个究竟,而那个摊子却不!见!了!
他觉得自己在娘亲和妹妹面前丢了大脸。
“我一定会找到的!”小顾子墨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不过很快他就去了国子监上课,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市集寻找,再后来长大些便去了西北,一待就是五年。
卫国公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直到摊主笑眯眯的开口询问道,“这位老爷想捏个什么呢?”
“……我记着从前的摊主是个年纪跟我现在这样差不多的……”
“噢,您说的一定是我爷爷吧!”年轻的摊主轻声解释,“他老人家已经在前些年过世了。”
“抱歉。”
年轻的摊主笑着摆手,“不碍事的,若是爷爷他知道还有老主顾惦记着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他想了想又继续道,“那……不如让我给您捏一个糖人吧?
少顷之后,卫国公紧握着一个糖人缓缓离开市集,而后在拐角处的树下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灵动可爱的顾子墨,意气风发的顾子墨,历练沉淀的顾子墨……
他顾池的儿子,顾子墨。
这个夜里忽然卷起了薄雾,飘飘渺渺的四散在虎都的大街小巷,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