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德十年四月。
绍兴府,余姚县。
乌云越聚拢越厚,黑沉沉地像要压下来。天边却还有一丝太阳光,好似不甘心被霸占地盘,挣扎地拨开两块乌云,向人间洒下了几缕光芒。
钱江羽正借着这点自然光,在窗框上钉着木板,这些窗户原配的木板罩早已不见了,窗棂上的格子有的都已经断裂。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近,江羽闻到空气中充满了灰尘的味道。
两分钟内必下雨,她在心里“滴答滴答”地开始倒计时。前世小时候也常玩这种预测游戏,老妈说她是狗鼻子。
回忆到前世——更准确地说法应该是“穿越前”吧,她的“狗鼻子”泛酸了。赶紧吸吸鼻子,深呼吸,现在正在赶时间做正事呢。
“钉子再给我两颗就够了。”江羽低下头,小心地从姐的手心里撮了两颗钉子,“姐姐,你赶紧回屋,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身体未愈,别被雨淋了。”
“不要紧,姐姐等会儿跟你一同回去,你站得这么高,我在底下护着点,也安心一些。”
“放心吧,我挑的是一把最结实的椅子。”江羽扭了扭身子,椅子当然纹丝不动,“怎么样,稳如泰山吧。”
虞宁云吓得本能地伸开双臂,就像要接住掉落的物体,瞬间却又端正身姿说道:“羽弟,当心一点,不要调皮了。”
呃,调皮……钱江羽黯然。按前世的年龄,当姐的应该是自己。虽然自己在椅子上比这个姐姐高出两个头,可是下了椅子,却比她矮两个头。
是的,她是穿越过来的,穿越前她却是姓江,叫江羽,性别也是“她”。不过,在这时代男人、女人、动物反正任何东西,只要第三人称都用“他”这个字,字面上并无什么区别。
二三十岁的初级女汉子,一个不留神,穿越成了十岁左右的小萝莉。赚了,赚大发了,江羽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她早在穿后就总结出了多种好处安慰自己,以下为最重要的优点:
第一,年轻了好多,青春可重来;第二,风土人情、语言学问可以慢慢学,就算有违和之处,人家也只会说“这孩子不懂事”,不会太计较;第三,身量未长,女扮男装很容易!
她一穿越过来,那个身体的主人就是穿着小男孩的衣服的,既然是这样,说不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那么她就替她继续扮下去好了,何况男子在这时代生存方便多了。
空气已经有点凉丝丝了,其中水分的味道大过了灰尘味。极细微的一点雨丝落到了“狗鼻子”尖上。若在前世,第一滴雨点可能是落在眼镜片上的。
“姐姐,您真的可以回屋了,不然,淋了雨,又要被文清姐白眼睛了。”江羽半开玩笑地说,她卖力地敲下最后一根钉子。
“不许你这样编排你清姐,她只是为我好。”
嘻嘻笑着不说话,钱江羽跳下椅子,一手扶着虞宁云,一手拖着椅子,往屋里赶去。
天空中,最后一缕阳光也被乌云盖得严严实实地。忽然,“呜呜”风啸,树枝树叶稀里哗啦乱摇乱摆,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这一切好像是霎那间出现似的,把不设防的大地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怕的大风夹着暴雨来到了!为什么天气这么异常?现在是四月,应该是绵绵细雨不断,像这样的狂风暴雨,夏秋台风季节倒是常见,哦,这时候是叫飓风。
这风雨来得太突然太可怕了!惊魂未定的两人站在门里,观看外面的景象,定定神。
外边飞沙走石,就像是《西游记》中,大妖怪要出来作乱了。不过,现在的吴承恩应该还小吧,这书要几十年后才面世呢。江羽这时候悲哀地觉得自己原来是那样孤寂,以至于这么好的比喻都不能说出来分享。弹指之间,他已经深深领悟到《东成西就》中独孤求败的痛。
无声无息地,仿佛是飘过来的,一个月光一样清冷的女子,从屋内走到了大门边,细心摘掉了挂在宁云发髻上的一片树叶,扶着她走到了桌子边坐下。完全忽视掉人在门口,心已神游到几百年后的钱江羽。
她,就是江羽口中那个会白眼睛的文清姐。
神游回来的江羽,感觉到身边没人了,回头看到桌边,两个姐姐已经坐着在等她了,也只得过去吃饭。
那几碟菜的色、香,让他知道这菜味道还是一样——难吃!幸亏这次米饭终于没有烧焦或夹生了,也算是一大进步,值得庆祝。江羽十个手指头喜大普奔地把一碗饭解决掉了,菜么,只是象征性地每一碟各夹了一小筷。
虞宁云则是默不作声地夹菜吃饭,她每吃一口菜,文清跟江羽就皱皱眉头,仿佛她吃的是有毒的东西。最终,楼文清坐不住了,把盘子都搬到自己面前。
“难吃就不要吃了。”
“没事,可以吃。”
“噗嗤——”,看着她们俩,江羽再也忍不住了,每次吃饭她俩就得上演一出“菜鸟实验员与敬业小白鼠”的戏。
“啊——”江羽忽然一声惨叫,“我忘了后院那些东西了!”她拔腿就冲向灶间,因为从屋子里去后院得经过灶间——也就是厨房。
可是到了灶间,江羽就急刹车收住了脚步,因为她那些宝贝盆栽都整齐排列在地上。看来是当他在固定窗户的时候,楼文清悄悄给她搬进来的,有三十几盆之多,让这个以前不做家务的女子费了不少力吧。虽然面冷,但跟大姐一样,她们都是再好不过的人。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