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陆尤一瞥,继续低头翻书,“叉出去,不医。”
傒囊连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陆先生,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陆尤眼皮都不抬道:“上天有,便找上天去,我又没有。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傒囊心思一转,锲而不舍道:“我看您这儿一人忙不开,也缺个帮手。喏,这正好有个现成的,不就捡来用啦?”
陆尤丢书笑骂:“混账!给我个死人做甚?我可没有特殊癖好。”
傒囊接过书,揉揉额头,再接再厉猛拍马屁:“陆先生医术高明,随便治一治不就好了?况且,您看这脸,这样一等一的美人儿死了怪可惜的。”
陆尤终于来了点兴致,探过身去,不屑道:“你上一次同我说这话是见到雨师妾的时候,你眼中的一等一能有什么——”
尾音戛然而止。
傒囊笑:“怎样?可还合心意?”
陆尤沉默许久,冷哼一声,一脸倨傲地拢起双手:“抬进去。”
又道:“唉,小心点,血别溅地上。”
傒囊:“陆先生,他能活下来吗?”
陆尤:“死了就丢园子里做花肥。”
傒囊擦擦冷汗,小声祈祷:“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呀。”
傒囊将伤患拖至卧房,依照吩咐褪去血衣,又避开伤处擦净身体,才显出一点人的样子。
这人生得极为俊逸清隽,即便是昏迷中,依然锁着眉头,薄唇紧闭,显得有些冷淡刻薄。
陆尤怕脏怕累,只管坐在一旁动嘴皮子。见榻上那人整洁许多,才不紧不慢地挪过去。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罐子,扣开,俯身掰开嘴,将一颗泛着幽光的妖元喂了进去。
傒囊守在榻旁道:“这位公子有些面善。”
陆尤嗤笑:“你看谁都面善。”
傒囊沉思片刻,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这人是兰亭的寒江雪!”
陆尤没听说过此名,也不甚在意:“哦,还是个名人?”
傒囊滔滔不绝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在悬赏榜单上见过他的画像!他是江湖杀手组织兰亭的头号杀手寒江雪江淮。此人出了名的狠毒利落,杀人不留痕迹。而且仇恨颇高,甚至有人肯出黄金五百两取其项上人头……”
言至此,傒囊一个激灵,不由分说抱住陆尤的大腿道:“陆先生!陆馆主!陆神医!钱乃身外之物啊!”
陆尤:“……”
陆尤嘴角一抽:“我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放手!”
傒囊抱得更紧:“不放!正是因为知道陆先生说话不如放屁,我才不能放手!”
陆尤:“……”
榻上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吟,江淮眼睫微动,似是要醒过来。
估摸是妖元起了作用,陆尤撇开傒囊,摸了摸他的脉象,又依次划过手脚道:“筋骨已续,只是这皮外伤还得养两日。”
陆尤打开一盒药膏,刮了一指,揉向江淮的伤口。
腹部隐约有凉凉的触感。江淮睁开眼,便见一青衫男子俯身在旁,青丝绾向一侧垂下,面容姣好,眉目却有些清冷,觉察到他醒来,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冷清的眸子里霎时漾起一片潋滟水光。
陆尤道:“醒了?”
江淮张了张口,只觉喉咙干哑,发不出声。然而很快他也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全【防】身【和】赤【谐】裸,一【防】丝【和】不【谐】挂,只覆了一层不知什么动物做的皮草,而眼前这人对此毫不介怀。
江淮勉强出声:“你……”
陆尤手下摸得面不改色,替他回答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里是我家。”
江淮脸色更白了,惊恐万状地盯着陆尤那只放在他腹部的手。
陆尤心领神会道:“摸几下又不会怀孕。”
江淮:“……”
傒囊惨不忍睹掩面而遁:“陆陆陆先生,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江淮到底是历经出生入死大风大浪,很快稳定心绪,道:“多谢先生搭救。”
陆尤:“哦,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江淮:“……”
陆尤无趣道:“瞧把你吓得。”他丢给江淮一套衣服,“换好了出来找我。”
江淮换好衣服,拾起一旁的寒蝉,他的佩剑竟未丢失,且也被一并清洗干净了。江淮心中忽有所动。倘若知道陆尤曾对寒蝉百般嫌弃,命傒囊洗了数遍才准许拿进来,估计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江淮走到前厅时,陆尤正在用竹签压着讹兽的嘴,左右各捣了几下,道:“口疮。”又下结论补充道,“活该。”
讹兽疼得眼里直泛泪花,口齿不清道:“陆先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尤从药柜上择出一瓶药粉给他:“饭后外敷,一日三次。忌行骗戏言。今日烂的是嘴,日后损的是心。”
讹兽忙不迭躬身道谢,留下银子告辞。
江淮冷着一张脸,心中震惊不已,方才那东西分明是只兔子,却能口吐人言。那眼前这男子,又是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