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托住了开始呛水的公良至,触手合力把小船翻过来,把道士抱上去。
公良至咳了两声,抹了一把脸。魏昭呐呐无言,道歉冲到嘴边又咽下去,索性一头扎进水里,把那件衣服给捞了上来。公良至接过它,绞了一把水,问:“可找到什么了?”
“还没。”魏昭说。
公良至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反让魏昭更心虚了。
他没脸再在上面呆着,草草一点头,再度扎进水中。这回他找了半个时辰,老老实实一寸寸搜寻,直到肚子咕咕直叫。魏昭随手抓了条草鱼,放嘴里吞了,生肉的血腥味在舌上滚过,格外鲜美。他一口气吃了十来条鱼,姑且垫了垫肚子,想到了上面的公良至。
魏昭等了一会儿,肚子里的饥饿缓和了一点,没有什么不适。《捕龙印》中青媚娘的幻境历时数年,也没有不能吃什么的限制,要是他没有料错,觅食倒是考验的一环。魏昭在河底翻了翻,摸出几个大牡蛎。他带着牡蛎回到水上,把它们撬开了扔进船里。
公良至披着半干不干的红衣,把其他衣物摊在另一头甲板上,正望着水面发呆。他被牡蛎落到船上的声音震回了神,上前一个个把外壳打开。公良至细细翻过每一个牡蛎的肉,摇了摇头,说:“并无异常。”
“异常个鬼。”魏昭听得好笑,说:“吃的!你不饿?”
公良至一愣,看了他一眼,说:“多谢。”
魏昭想,要是扔给他牡蛎的不是魔修鬼召,而是……的话,他一定立刻明白什么意思,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一到手就开始吃了。魏昭撇了撇嘴,再度下了水。
然后又捞了几条鱼上去。
完全是意外,他下水的时候刚好撞见一群银鱼,这种无鳞无骨的小东西是难得的美味,他们曾在修心路上吃过,生吃也很好吃。魏昭吃了一半,把另一半扔到船上。过了一阵子他又看到一条球鳟,他们有一次被魔修追撵进荒岛时吃过,在一堆生吃会让人犯恶心的鱼中是一股清流。魏昭忍不住就把鱼送了上去,他总觉得这次公良至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怪。
说好的冷酷炫魔修鬼召呢。
魏昭在对方开口前匆匆下水,决心几个时辰内都不上去了。不知是不是暂时脱离了世间恶念,他在河里用久违的健康身体(多了几根触手不算个事儿)游泳,恍惚间以为自己刚一头扎进寒潭,抓了鱼让公良至收拾,过会儿一起烤——他们以前在乾天谷老干这事,沧浪峰罚弟子思过的地方在寒潭边上,寒潭冷归冷,可是有鱼,魏昭就能把面壁变成野炊。
公良至总是在他被罚时来思过谷,闷声不吭坐在旁边修炼。魏昭不怕冷,他怕寂寞无聊,很欢迎公良至的到来,觉得有人一起吃,饭菜都要香几分。不过好友在这种时候拒绝跟他聊天,声称思过就要好好思过,只在饭点跟魏昭一起吃东西。魏昭一度觉得这是因为好友爱吃寒潭的鱼又不愿意自己动手捉,特来借地儿蹭鱼吃。
这回他在水下不知呆了多久,可能四五个时辰,除了越来越饿的肚子,依然一无所获。魏昭吃了很多东西,总觉得差口气,怎么也吃不够。他遇到一条很大的鱼,胸鳍张开足有一丈,长着很尖的牙齿。那鱼远远地看到他就避开了,魏昭看着它,立刻觉得自己应该去水上看一眼。
天晓得河里有多少大家伙,他是不怕,可真气全无的公良至遇上就够呛。
魏昭浮上水面,发现公良至已经睡着了。他缩在嫁衣下,抱着腿,脑袋搁在膝盖上,看上去小小的一团。魏昭悄悄游过去,看到他蜷得很紧,很冷似的。
甲板上的衣物好似晾在梅雨天里,这时候依然透着股潮气。魏昭把公良至肩头有些下滑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这个角度能看见嫁衣下一丝不挂的身体,不冷才怪。他看到另一边放着球鳟剥皮去骨片成片的鱼肉,还放着牡蛎壳做成的刀子,真是一副海上求生的景象。
他们被逼到荒岛上那一次,渡海可没有船,只有大船垮塌后留下的木板。他们在暴风雨中把木板系在一处,真气耗尽,芥子袋遗失,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天保佑。魏昭记得那次自己受伤更重,后来全靠公良至把他绑在木板上才没落进水中。他恢复意识时已是风平浪静,木板上多了半条鲛鱼,公良至正在旁边拿他的佩剑切肉。见他醒了,公良至对着鲛鱼努努嘴,说:你的血引来的,你得多吃点。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说:你冷不冷啊?鱼挪过去点,咱们挤着暖和暖和。
魏昭伸手想摸摸公良至的手,还没碰上,公良至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魏昭蓦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这个冷血的水族体温比他冷得多,别说取暖,不把人冻醒就算好了。
河神的力量只能兴风作浪,连个火都点不起来。离开水这么长时间,刚才屏着气不觉得,这会儿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魏昭确认了一下船上剩下的食物,再次钻入水中。
公良至醒来的时候,天色一点都没变。
天空昏沉沉如湖水,只有一轮黯淡无光的太阳高悬在天上,压根看不出是什么时辰。除非公良至刚好睡掉了一个夜晚,不然天空不该毫无变化。幻境中不辨昼夜,分不出东西南北,河水明明很清冽,他在水上却一点都看不清水下有什么,除非鬼召接近河面,才能看到一个黑影。
现下那个黑影也不在。
公良至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无事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