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怜悯的看着她,心里却起不了半点波澜,更没有半点伤心,或者是离愁。
为什么要哭呢?我的母亲,你的眼泪,好像没有办法再激起我的同情了,我没有眼泪可以与你相对。
我只是觉得疼,心口上当年被你刺下去的那道伤口疼得让我难以自持。
尽管,早在多年前它就已经痊愈了。
忘了是哪一年,母亲的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他们有个女儿,和我年龄相仿,名字叫做绿蝶。
绿色的蝴蝶,真奇怪。
当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时,她莞尔一笑,阳光下,一对儿酒窝衬着小虎牙,娇俏又可爱,反驳我道,绿柳杨里穿花蝶,真没学问,这句诗都不知道。
我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礼,带着歉意多问了一句道,谁的诗?回去后我多读几遍。
绿氏蝶诗,我写的。
她得意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我怔怔的看着她,醒悟到自己好像被耍了。
阳光那么暖,春风那么轻,桃花那么艳,绿蝶坐在桃花树下荡着秋千,荡着荡着就悄悄的钻进了我的心底。
我和绿蝶相爱了。
不过,我还是只在母亲家中小留,多半时间还是会回寺里的。
每次下山之后在回寺院的路上,我都很恐惧,麻木而恐惧。
就连和绿蝶相恋时的甜如蜜,也驱不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胸口上的那道伤,时刻都在提醒着我当年的事。
我高估了我自己,自以为念佛多年,就真的能如佛祖般宽宏大度,佛只能告诉我要宽宏大度,却不能把它的宽宏大度直接传给我。
我不要大度,我要报仇!
杀了他们!我就再也不会恐惧。
我的亲生父亲还在那所宅院里做工,马厩里喂马的仆人,找到他的那个深夜,他在马厩旁打盹,看到我出现,他迷茫的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我是你的儿子。
在他还没有醒悟过来我这句话的意思时,我扭断了他的脖子。
回到母亲的家中,她还在酣睡,我向着她的床铺走了两步,她忽然醒了,黑暗中摸索着问道,崎儿,是你回来了吗?
我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杀父的畅快感,那种畅快在呼唤着母亲的性命。
人的脖子真脆弱,一扭就断了。
我如鬼魅般回了二平山,背着杀父弑母的罪孽。
到了阿弥寺前的时候,师父在寺门前等我,看到我回来,他的神色不安的有些惶然。
我不敢和他对视,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师父,我杀了我的父母。
话出口,带着更尖锐的利刺返回了我的心里。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我杀了我的父母!
师父颓然退了几步,回了寺里,闭了山门。
我跪在寺门前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清醒了,我做了什么,我居然杀了我的父母……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父终于出来了。
他打断了我的两只手,我一点儿都没有觉得疼,可是眼泪却泛滥的落了下来,当初被母亲虐待的时候那么钻心的疼我都没有哭过,被母亲杀的时候我也没有哭过。
师父老泪纵横,苍老的声音颤抖的可怕。
心崎,我教你武功是要你杀了你父母的吗?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心崎,心崎,你说啊,你说你要化了你们之间的孽缘,你就是这么化的吗!早知如此,当年我就应该让你死在那里!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我离开了阿弥寺,漫无目的的下山了。
双手已经折断,母亲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了。
我还能去哪儿呢?我又能去哪儿呢?
浑浑噩噩的走了良久,我竟然又走回了母亲的家中。
绿蝶看到我回来,惊讶又哀伤的告诉我,我的母亲死了。
看到我软而无力的双手时,她更惊讶。
安葬了母亲后,我在她的坟前发呆。
绿蝶烧着纸钱,愤恨道,不知道是哪来的贼人,大概是到伯母家偷东西,被伯母发现了,就痛下杀手。
我呆呆道,不是贼人,是我杀的。
【完】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