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随着宅主来到一间门扉紧闭的大宅子,门外守门的人见是宅主,便错身为他们打开门让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尚元。
“尚小元?!你怎在此??”
尚元见到景和前来,也吃了一惊:“景弟?你怎么也来了?”
孟时清施施然从屋中走出,笑道:“既然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景和只觉得尚元出现得万分诡异,待到孟时清解释后才知道尚元在此帮他赶制一批木制工具。
“景弟什么时候同王爷有这般交情了?”尚元好奇道。
景和一脸坦然道:“王爷待人接物处处友好,我同他做朋友有何稀奇?倒是你…”
尚元理所当然地说:“王爷慧眼识英雄。”
景和:“…”
饭毕孟时清还有些琐碎的事物要处理无暇顾及他二人,景和便同尚元在附近闲逛。
尚元说:“景弟,我有一句话要奉劝你。”
景和见尚元一脸严肃,也不敢玩笑,正色道:“你说。”
“你还是离王爷远些吧。”尚元说。
“什么?”景和诧异道:“为什么?”
尚元将手摊开在景和眼前,他的手上满是细小的口子和多年洗练出来的老茧,“有些事我不便说。但是他绝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景和笑道:“我知道,他想当皇帝。”话刚说完,嘴就被尚元一把捂住了。
尚元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景和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我又不傻。那日我听到他和太后说话了,心中只是如此猜测。今日你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了。”
尚元一脸惶恐,朝四周看了看,说:“这话说不得,连我都只是猜测。”
景和说:“当今天子年纪小,又体弱多病,先帝膝下子嗣少,孟时清当皇帝很正常。”
尚元摇摇头,“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前些日子王爷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做连弩。我猜,他缺乏一支有力的军队。”
“连弩?”景和若有所思地朝那间大宅子看了一眼,“他找你就是来做这个的?”
尚元将他拉倒更偏僻的一隅,低语道:“你绝猜不到他在那间宅子里藏了多少能工巧匠,除我以外的工匠还有百八十人,他们日夜在此赶制连弩。”
景和道:“他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就算有人反对他也有太后那一派做后盾,要那么多军械做什么?”
尚元点头道:“所以我说这事没那么简单。”
景和蹙眉想了想,许久释然一笑:“算了,谁做皇帝都一样,那些朝廷的党派之争你我也只是雾里看花,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我会注意的。”
晚间景和同孟时清在宅子碰面,孟时清问他这一日玩得可还开心,景和点头连道新奇有趣。孟时清还道明日自己无事,对嘉兴这处也颇为熟悉,可以亲自带他去逛逛。
第二日晨起后两人却大眼瞪小眼尴尬半晌,原来附近的地方都让景和去遍了,孟时清又思忖一会儿,笑问:“听得你祖上便在此处,可想去看看?”
景和心知孟时清必然已经将他祖宗八代都摸得门清,曾经也听绿釉说过家乡在嘉兴某处,来了这几日却一直没想到去看看,如今孟时清有这人力物力,寻起来也方便,遂连道要去看。
荒草萋萋,断墙残瓦,三五蝴蝶蹁跹在半人高的草丛间。在嘉兴这处富饶的鱼米之乡还有这片被世人遗忘的破败。
景和眼望身前一条窄窄的旧巷,红木大门已褪去鲜红的漆,底下是被虫蛀的斑驳的木板,门上的门栓已烂光了,江南多雨,门前长长的青石板上积了一层又一层茂盛浓绿的青苔。门旁的青砖上隐约可见“景”字。
孟时清道:“此处当年是一户姓‘景’的人家,我派人去查了,这处姓景的人家不多,后来赴京赶考的更是只有这家,料想便是…”
他还未说完,景和便去推门。
木门虽经岁月磨蚀虫蛀,又雨打风吹脆弱不堪,然而此地潮润兼之秋雨连绵将门泡得发胀,景和使力推门却推不开,孟时清见状忙上前帮忙推门,景和回头感激地看他一眼,眼眶微微泛红。
庭院深深,一颗硕大杏树已枝桠空空,满树的杏叶化作一地春泥等来年护花。堂前的门檐上有燕子筑巢,不时有几只飞虫朝角落的蜘蛛网上撞去。
那些陈腐老旧的记忆汹涌而来。
“这是谁家的野孩子?竟把我家小孩弄哭!”
“这不是那个仙客馆老鸨的儿子吗?这么小就来祸害别人了?”
“呸,有爹生没爹养的小东西。”
“景和!我娘说你娘脏,让我不要同你玩!”
小小的孩子无助地站在那处放声大哭,小脸脏脏的,他不明白只是赢了游戏而已,为什么却要遭受这样的恶意。
下一次游戏的时候他故意放水给别家小孩,哪知赢了游戏的小孩出言嘲笑他无能。没有爹爹的孩子,受了欺负却无人哭诉。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哭鼻子就要被打屁股。
虽然面上总是带着笑,又常被人说没骨气,但那是因为内心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让人触碰不得。
景和揉了揉眼睛,抬脚要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却让孟时清拦了下来。
孟时清说:“此处长久无人居住,房屋构造多半已支撑不得,进去危险,外头看看便好。你若是还想来,日后我让人修缮了再来吧。”
景和点点头静静站在那处,当日是有桂花酒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