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贾兰终于泡完了最后一贴药,李纨以神识略探他的脉息,只觉生机蓬勃,心里十分感念魑魅庄的良方,更感激九天真人所赐这珠界。虽不能肯定在这凡间,靠着自己这半吊子的所知所解能不能让贾兰以炼体入道,但起码不用担心有早夭之虞了。
贾兰这一年长了好些,泡完了药材,他亦松了口气。对李纨道:“他们还羡我得了难得的好处,便是宝二叔都不曾得的,哪里懂我的辛苦!”
李纨笑道:“你有何辛苦处?”
贾兰道:“如何不辛苦?四姑姑说我这一年吃了二姑姑三姑姑四姑姑加上林姑姑几人两年的食量还多呢!我听着都觉着自己辛苦!”
李纨笑不可抑,道:“你四姑姑几曾说过?我如何不曾听闻?”
贾兰道:“便是上次入了秋吃秋鲜时,我看一色的脆藕嫩菱角鸡头米,哪有一样顶饿的,急得不行。四姑姑便叹气说了这话,不过看四姑姑的意思,是羡我能吃,娘,若还有药,给四姑姑也泡上一泡,省得她老看我吃得多不忿。”
闫嬷嬷听了都不禁乐出声来。常嬷嬷道:“四姑娘跟我们哥儿最是投缘,一样的憨气。”
李纨点头笑道:“还小呢,可不是憨。你泡的那药材是娘陪嫁来的,就那么一盒子,连个方子也没有,哪里还能寻来一幅。”
贾兰听了点点头道:“也是,我听宝二叔说,太太费了好大劲才给他收罗的药材,如今也泡着,我看比我的药包强些,起码没见宝二叔吃出几个人的饭量来。”李纨与几位嬷嬷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正说着,外头报说几位姑娘来了,片刻便听得有轻笑言语之声,几个丫头打了帘子,见迎春惜春与黛玉一齐来了。众人与李纨见了礼,贾兰又向姑姑们问安,李纨笑道:“今日来得整齐,三丫头如何不来?”
迎春道:“相约来时三妹妹不在房中,我们便留了口信与她屋里的小丫头,待会儿来也未可知。”
惜春早已凑近了贾兰,比划着笑道:“我听说兰儿今日泡完药了,少不得要过来贺他一贺。”又细看一回,朝着李纨道:“可惜去年大嫂子给兰儿做的那些衣裳了,今年竟长了好些!”
黛玉听了道:“大嫂子好东西多着呢,且不在乎这点。”
李纨笑道:“唉哟,我听这话音,今儿不像是来看兰儿的,倒像是来算计我的东西的!”迎春亦用帕子捂着嘴乐。
惜春也不觉如何,直说道:“去年我见兰儿有个大毛的衣裳,上头的如意纹煞是好看,又不像是染上的色,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天生长着那样的花样?”
李纨听了,知她说的是如意猸的那件,便道:“确是稀奇,我亦不知是如何来的花纹,只知道名字叫做如意猸。”便让素云取了那衣裳来看,碧月特特拿了在贾兰身上比划,果然小了。
李纨便对素云道:“我记得这毛皮还有几张,你去看一看,若够,今年给她们几个姑姑一人做一件,兰儿的倒不着急,他如今泡了那药澡,抗冻着呢。”
迎春听了立时起来,摇手拒绝道:“大嫂子千万不可如此,若如此,以后我们在嫂子这里看到什么也不敢议论了。”
黛玉也道:“老太太早已吩咐了给我们做冬衣,大嫂子不要破费了。”
惜春看看两位,方领会过来,咽了口水道:“大嫂子,我还有好些东西要问兰儿呢,我若问一件,你便给一件,我可不敢再问了,倒像是我变着法儿借侄子讨嫂子的东西,臊也臊死了!”
李纨坐拥珠界,苦于没法说出来,如何会把这点东西放在心上,又是真心疼爱这几个姑娘,便道:“这毛皮是我陪嫁来的,不同于金银死物,放久了毛色不丰,不是个好存放的东西。且我亦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更不会借什么事情堵你们,我既说了能做,便是能做的,你们且安了心,不必多想。”
揽了惜春,又拿指头点着贾兰叹道:“唉,你们是不知我的苦处,我多想得个姑娘能让我可劲儿好好打扮打扮,可惜偏偏只得这么个混小子,他还不爱鲜亮衣裳,我疼你们的心与疼他是一般的,莫要多心瞎想。”
说话间素云已进来了,回道:“奶奶存毛皮的有好几个大箱子,适才说的那个如意猸的还有好些,足够几位姑娘做衣裳的。”
李纨笑道:“如何?我可哄你们了不曾?”
迎春又道:“大嫂子,如今我们也长得快呢,这么稀罕的料子,做了衣裳也不过穿了一年,可惜了儿的。”
惜春听了这话也沉默思索起来,黛玉倒是一无所感。李纨便道:“真是小看你们大嫂子了,难不成以为我就那么点子东西?你们且安心,待你们出嫁时,大嫂子都给上一份厚厚的添妆,这几张皮子又值个什么了!”一句话说得几人面色发红,都牵衣绊袖地不依起来。好一通闹腾,李纨一叠声的赔不是,方才罢了。
黛玉脸色微红,笑道:“我虽才来了一年,却已不知得了大嫂子多少好东西去了,有时想来自己都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