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白将离谈及平日兴趣,方斯羽微微一叹,将头上斗笠拿下,只道:“你与那二姑娘倒十分相像,应极有话说。”白将离便追问那二姑娘是谁,方斯羽站起身来,看扁舟辗转顺流,笑说,“哦……那二姑娘啊,是我们几人中剑术最好的,你要是有什么心得领悟,只管问她去。”
过了半晌,扁舟靠了岸,方斯羽将那烂醉如泥的歌者拎在手中,唤了白将离随他一起去。三人行了一阵,才见着前头忽然一阵开阔,藏在林中有一处居所,正是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飞檐翘角连天,大门敞着,似隐隐有丝竹之声逸出。
方斯羽带着白将离入了内,只穿过一条长廊,撩去那些层层叠叠拢着的罗纱,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菲来;旁近栏杆莹白如玉似瓷,院中青葱之余夹杂一线活水,生机勃勃,又极是青幽安静,二人行到转折处,便上了小桥,底下一泉碧波,数百朵芙蕖盈盈盛开,鞠身而纳手中,精巧美丽好似雕玉玩物,恰如人间仙境。
却听得小桥尽头的凉亭之中有一人声音传出:“瞧瞧,何曾见过这般放诞人物,自个儿迟了,还怪咱们不出去迎他,当下就将老五拎来了,这是示威呢。”
那凉亭卷着纱幕,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见得有几人身影在其中,一人月牙白的衣摆露出一角来。
方斯羽领着白将离一同上前去,入了纱幕之中,却见凉亭内已坐着四人,只见得上座一人笑意盈盈,卧在榻上,其余都是坐着绵软的蒲团。白将离料想那上座之人大抵便是凤大先生了,只见方斯羽将人丢上他的榻,淡淡一笑:“哦?且不论我迟与早,你倒也知怠慢我了,怎地,可想好如何自罚了?”
这时坐着凤大先生右边的那女子盈盈笑道:“你要让大先生自罚?却还不若你自个儿想个难题叫他恼去。否则以大先生的文采脾气,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你吃个暗亏,白被他嘴上占了便宜。”她长得并不十分美,但神色恬静清冷,眉间一股英气,妩媚fēng_liú之中又透着几分凛冽端华,叫人不敢逼视。
白将离粗粗一扫,心下便知这女子应是方斯羽提及的二姑娘了。
“二姑娘说得极是了。”着月牙白衫的男子抚掌笑道,“老五怎样姑且不论他,只说如何罚大先生才好。往日他惯是精明过头的,叫人抓不住一丝一毫,还是斯羽最妙。大先生莫要瞪我,我于肃惯来是威武不能屈的。”他说笑罢,又转头来与白将离点头,“你便是斯羽的小友吧,果然是人中龙凤,生得极好,如果不嫌,叫我于肃便可了。”
还未等白将离点头应过,二姑娘也侧过头来,对他柔声说道:“我姓言,比你年岁大上许多,也算得一只老鬼了,你要唤我姑姨都可,若是不习惯,也便随他们一道唤我二姑娘就是了。”白将离只颔首点了,唤她一句‘二姑娘’了事。
这时方斯羽又笑道:“我怎敢罚他,若狠了,可要有人寻我拼命的;若轻了,我自个儿心头也不畅快。”顿时惹来众人笑声,方斯羽也笑过,又轻轻握住白将离一边胳膊说道,“这是我刚刚认识的小友,是不是极好。”
那凤大先生侧着身子,端详了一会儿白将离,忽然叹道:“哎呀,这孩子好厚的福泽,这等缘分偏生叫你捡去了,我看他面貌福相,脾性料想比之你这个顽性可要好上许多了。真真是个绝世无双的好材料,你可千万告诉我在哪儿认识的,改明头我也去瞧瞧。”
众人又笑,二姑娘只道:“我不过闭关几日,却不知大先生还会看起面相来了。”
方斯羽也笑道:“他这是见人说话呢,若我这小友不是这般好,他恐怕就不会看面相了。”众人又纷纷大笑起来。方斯羽又道,“再说,我这天下游遍,数千年来才得这么一个合眼缘的小友,你天天木在这榻上,若有此等缘分,那才叫老天不公呢。”其余两人只应‘是极是极’,叫凤先生无可奈何。
白将离观他们谈笑风生,妙语连珠,针锋相对,见缝插针,言语之间毫无客气之意却又不会过分,心下不由有几分羡慕。又想起师兄平日的性子,最是温和淡漠,是绝不会与他这么说话的,不禁有些黯然。
“看来这位小友也与我一道,是个失意人呢。”白将离忽然臂膀被拉,却毫无还手之力,只抬头一看,却是那一直沉默的黑袍人,满脸痞笑。
凤先生啐了他一口,只说道:“方才是谁闹脾气不说话的,也敢说自个儿是失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