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月,彭智然就和他们公司那些年纪相若的年轻人混得很熟。新的环境,新的朋友,他如鱼得水,偶尔跟我打电话,谈起这些都很兴奋。我很失落,因为他的新生活里没有我。而这一个月,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我找的他。虽然那天他见到我很高兴,拉着我聊到深夜,可我依旧难过。离开了陈嘉的彭智然,依旧是那个活力四射的彭智然,而离开了彭智然的陈嘉,再不是那个快乐的陈嘉。
我们公司是那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企业。我很受不了那些虚伪的面孔,和踢皮球的做事方式。每天看着那些阿拉伯数字的进出账款,听着阿姨妈妈们唠叨青菜又涨了几毛股票又赚了多少,我真心厌恶,可又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我本来是想一工作就搬出去住的,可就在我四处找房子的时候,我妈单位有个小伙子,也是工作后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搞大了一个女孩子的肚子又不想负责,后来人家父母吵到单位里来,影响很差。结果我妈就又改口不肯让我出去住,她说年轻人,难免有冲动,你才十九岁,不能走错路。我真想告诉她,或许有一天她求我去搞大某人的肚子我都不会去搞大,但这话又怎么可能说出口。于是我只是一味的坚持,她就坚决不给予经济支持,我只好拼命存钱。
彭智然公司附近一间毛坯的一室户,当时的租金就要三百五。我一个月工资才八百块,甚至都不能满足房东付二押一的要求。所以我要省吃俭用。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努力是不是有意义。上次见彭智然已经是十天前,这几天我甚至都没有给他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我打给他。他们一个办公室六个人共用两部外线,上次我跟他聊了二十分钟天,他们主任就丢话给他听:“年轻人,别一天到晚只知道聊天,工作才应该放在第一位。”我不想影响他工作,就告诉他等方便打电话的时候就call我,我再打过去。
那时候的年轻人还没有手机,我只有一部摩托罗拉的bb机。彭智然是知道号码的,但他一次都没call过我。我想十天呢,怎么可能连通一次电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白天不能给我打电话,晚上为什么也不打?虽然他们家的电话是放在他父母房间里,用起来不方便,可打来问声好总可以啊。难道是他有了新朋友,就忘记了我这老朋友。还是他在公司里遇到了什么漂亮的姑娘,忙着开始谈恋爱?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可就是不肯主动打个电话给他。我很想知道,到底要到多少天后,他才会主动想起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犯贱,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是倔犟得要死,难过的只有自己。单恋的感觉真痛苦,为什么只有我记挂他?
那天我坐公司班车去上班,我木然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车子快到公司的时候,突然路边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人吸引了我的视线。那个人高高的,微微低着头走路的姿势有点像彭智然,我记得彭智然也有件黑色的皮夹克。于是我盯着那人的背影死命的看,会是彭智然么?会是他来找我么?当我看清那人的脸时,我哭了。不是彭智然,当然不是彭智然,那只是一个路人,一个完全和他不像的路人。
彭智然,我好想你。
第四十四帖
最后我还是没能忍住,到公司就打了个电话到彭智然公司,但他竟然没上班。我踌躇了半天,决定冒充市文明办调查七不规范拨个电话去他家。我想他,想听他的声音,可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这回又是我主动联系他。
电话响了一遍,没人接。我不死心,继续拨。这次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来。
“喂?”是彭智然。
我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老成一些,官僚一些:“你好,这里是市文明办的,我们现在进行一项七不规范调查,请问能占用你一点时间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低的,有些闷闷的:“可以。请问。”
“谢谢。请重复下七不规范是哪七不。”我心里忐忑异常,既怕他听出我的声音,又怕他听不出。
“不随地吐痰,不乱扔垃圾,不破坏绿化,不在公共场所吸烟,不说脏话粗话……嗯……不乱穿马路……还有、还有……啊,还有不损害公物。阿嚏!”
我楞了楞。他在那头问:“不好意思。请问对么,还需要回答什么问题么?”
我忙一边摇头一边说:“不……不,不用了。”而根本没意识到他完全看不见。
电话另一头微微沉默了下,突然他试探着:“陈嘉?”
我呆了,他听出来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承认还是否认,还是……还是直接挂断?!
还没等我想好,他在那头叹了口气:“是陈嘉吧?你搞什么?冒充什么市文明办的。我上周献血,休息了几天,这两天有点发烧。昨天刚好一点,阿嚏阿嚏阿嚏……”他吸了吸鼻子:“我还当什么重要事情,电话一直响,裤子都没穿就跑过来接,阿嚏……这回估计又要加重了。”
我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公司的确是有下放了献血指标,每个分公司三个人。这种事情都是在公司新进员工里抽签的,我运气好,这次没抽到。一想到他献血后又生病,我顿时手足无措:“我我……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那个……昨天同事说冒充市文明办的给朋友打电话……看几个人会上当……”我只好拼命的找借口撒谎,心里后悔得要死。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