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乐道反问,“仇恨能绵延千年,却也能轻易消弭,驱使这些人动手的,只有可能是这天下而已,这天下已落入朕掌中,他们可还是死心不改。”
白石郎低下头。
追随乐道多年的他知道,主君即将下令。
然而他没想到乐道要派出的是云谷郡左川关驻守的整整五万守军中的一半。
巫理巫史已经返回星台,白石郎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怀念起国师来,若是国师在,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皇帝的任性之举。
……尽管下面被折腾的就会是国师自己了,但到底不会打扰到别人不是?
白石郎追着乐道进了后殿。
“陛下,冬日正是胡人厉兵秣马南下之时啊,就算青陆已经臣服,此事也不能不防。”
“没事,”乐道把损坏的外袍甩在一边,“对了,石郎,朕还有一点事拜托你。”
“陛下尽管吩咐,但……”
“朕思念大巫,忧伤过甚,思虑成疾,医官吩咐朕得好好休息,这个月的朝会改成三日一次吧。”
白石郎嘴角抽搐看着皇帝当着他的面脱下外衫内衫,露出衣服下,紧紧贴着骨头,形状优美的肌肉,以及十分健康的身躯,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依然半点老态不显,配合他信口胡说的话,真是让人无言可道。
乐道换了一身衣服,都是毫无花纹的麻布和棉布裁成,然后披上一件普通的皮袄,把双刀用黑布裹住,挂在腰间。
白石郎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跳了跳。
他颤抖着问:“陛下……您……您要干什么?”
乐道拆下发冠,随手扎成马尾,最后换好了一双旧皮靴,变成整装待发的好儿郎模样。
他连头也未回,随意对白石郎挥挥手,扬起众人数天不见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放心,”他道,“朕只是要去带回朕的大巫而已。”
***
二龙山。
这些日子,一直在懵逼和再次懵逼间循环往复的乌伦此刻当然……还是在懵逼着。
舅舅这个词就像天上炸下来一道霹雳,将他炸得外焦里嫩,只要再抹上一层盐巴,就能端上桌,成为别人众口称赞的一道大菜了。
他下意识就想说不可能,然而在那黑巫的注视下,他想起那些把命丢在山腹里的人和变成石像的商队主人,在随着人牙流浪时学会的小心谨慎再一次返回他身上,比起反驳,此刻更重要的是从这个疯子一样的黑巫手下保住命。
虽然现在这个人看上去对他很好,但世事多变成这个样子,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于是乌伦紧紧闭上嘴。
他回忆他姆妈还没有回归冥河的日子。
乌伦是个胡人,不过他是在中陆长大的,他记不清三岁以前的事,有记忆起,就已经和姆妈一起生活在苍龙山中,打猎为生。
深山里兔子比人多,母子两人活得深入浅出,少于他人来往。
四个月前,还是秋初的时候,有奇怪的人找到乌伦姆妈,姆妈自那天开始便生病,一天一天虚弱下去,最后药石无救,短短一旬便病逝了。
在那群奇怪的人发现之前,他安葬了姆妈,偷偷下山,却不想被人牙给捉住,充作奴隶。
乌伦从未想过他家里是不是还有亲戚,就算有也不关他的事情,更别说这样一个开口说是他舅舅的人。
他不相信这个人的话,因此只能自己找线索猜测这个人的身份。
乌伦并非不知世事,他见过山下村镇里的小巫,那些小巫除了让地里的粮食长得更好一些,以及驱赶走跟兔子弱得一比的妖魔,别的事情都做不到,更别提随手召来那样的狂风,或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石像。
既然他不是小巫,普通的巫似乎也没有这么厉害,那么……这个人会是一个大巫吗?
整个三陆,有几个大巫?
白陆的大雪山是千年扶桑木的生长之处,亦是巫的圣地,壶藏大巫守护在那里,绝不会离开。还有百越郡,据说一年前有了一个新的大巫,但这个大巫绝不是黑巫。
只有大安国师,只有这一个大巫是驱使妖魔之力的黑巫,也是唯一成为大巫的黑巫。
乌伦听过的故事里,大安国师长了三个头,两个男人头一个女人头,长了八只手,都不是人手,每天坐在星台塔顶,一顿饭要吃一百个人的肉,喝一百个人的血,和那个长了四个脑袋,六只手,全身连同□□都长着金刚宝石的名叫大安皇帝的怪物是一对。
……可是眼前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块鸟颅骨,却还是人模人样啊。
或者他可以伪装成人的模样?
乌伦再三打量,没在赫连郁身上找到多余的两个脑袋和剩下的六只手,在赫连郁莫名其妙回头看时悻悻败退,打算从别的地方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
他打算从“舅舅”这两个字入手,毕竟以乌伦绝对不大的心眼来看,不会有人愿意自己随便被什么人叫舅舅的,平白攀亲戚算什么事。
母之兄弟称之为舅,那么大安的国师有姐妹吗?
有。
这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大安国师和青陆女可汗是一对双生子,这两人出生前,上一任太阳大巫早霜就做出了预言,说木仁可汗和他的大阏氏将生下下一任太阳大巫,并且预言这个孩子会和三陆的新主相爱。
所以,大阏氏生下一男一女双胞胎时,简直吓坏了世人。
双胞胎中的女儿,光辉的那仁公主是太阳大巫的继承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