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阿逢明显吓住了,望着追命纹丝不动,小脸还呆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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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多时,卢长生便说个失礼告辞,道是要先去请郎中替他按摩手脚,晚上才回来一起吃饭。他的软榻还没完全离开正厅,追命已将腿上两个小娃一提一个推到铁手怀里,疾走几步去赶卢长生。
“恩公,那大伯干啥去啦?”
“不管他,我问你们,要是我带你们走,可愿意跟我走么?”
“那以后就跟恩公住在一起吗?”
铁手沉吟一下,正想回话,于阿逢忽道:“哎哟不行,小炎哥害怕,跟着恩公说不定又要再见那位伯伯。”
单炎猛然点头。
“那我再找人家,只怕没这个房子大。”
于阿逢还在犹豫,单炎已怯怯问道:“还是吓人的老爷吗?”
“不会。”
“那我们跟恩公走。”
“好,记住了,待会吃完饭,你们只嚷着要跟我离开,”铁手伸指头在他俩嘴上虚点了点:“千万莫说是我的主意,不然走不得,又要每日瞧着卢老爷了。”
“我们可听话,绝对不说。”
两个孩子答应得兴奋,铁手又开始忧虑几时给他俩说明编谎唬人不算好事。
另一边厢,追命跟着庐长生直到那人卧房门口,下人陆续走了,唯留着郑管事和待命的郎中,追命将两只手搓起来,眼神还犹疑地瞟卢长生。
“田兄弟还有事么?”
“这…唉呀这……”
他眼神扫一扫郑管事,又扫一扫郎中,庐长生领会了,挥手将那二人赶了出去。看他举动干脆,竟仿佛与“田静飞”有些些对路。
“这下可但说无妨了?田兄弟想必有紧要事情。”
“唉,”追命先深深叹口气,又似抛却了什么抹脸道:“庐老爷如此干脆,俺再腻着倒惹人厌了,小人来是得了湖州阮妈妈指点。”
庐长生神情顿冷,抬起缺了根拇指的右手决然一摆:“田兄的话我听不懂。”
追命慌忙做个深揖,手里不知何时已捏住个钱袋——二个时辰前,这沉甸甸的锦缎小囊还挂在铁手腰上。
“俺看了阮娘那里的少爷们心痒得很,千般恳求才知道来找卢老爷,求老爷赏个门路,小人愿以万倍银子感谢老爷大恩。”
“你,”庐长生右眼缝似乎闪出一瞬微芒:“你和铁大人是朋友,不知这事有违律法么?”
“卢老爷哪里说话,俺求您说桩媒罢了,两方定妥俺雇轿子来迎,官府凭啥管人私事。”
“你走吧,”庐长生又一摇头。
追命垂下面孔,眉毛微挑,嘴角也拗起来,谁知那人又悠悠道:“田兄弟,别忘了拿自己东西,以后可常来往。”
——二哥的银子算是赔进去了。
追命转身离开,走到门口随手一抛将钱袋扔进了庐长生怀里。
***
到了吃饭时,那两个孩子任凭怎么说都不肯坐在庐长生对面,庐长生也不怒也不恼,闪着满口金牙哈哈乐道:“你们坐到我这边来,免得吓哭鼻子。”
铁手和追命既知彼此事情都已办好,听他这话不禁担心起单炎和于阿逢的安危,转念又想卢长生总不会当着公差的面犯傻,眼神一交错,俱未强加阻拦。
却没想到,这将少年郎卖去为娼的伪善人对小孩子竟极有耐心,他俩说要吃什么不吃什么都帮忙取拿,时不时还嘱咐几句饭桌上不要失礼。
他一副恶人相貌,静下心来与娃娃说话却轻声细语,像真怕惊吓了他俩。
将之看在眼中的铁手追命二人,疑惑唯有更深。
一顿晚饭,因那庐长生全副心思都在教导着单炎于阿逢乖乖吃饭,铁手始终未□□话去,好在饭局将了,两个孩子顿时忆起铁手的嘱托,一齐劲儿地嚷起来。
要跟着恩公走。
要跟着恩公□□巧的点心。
要跟着恩公去买有趣的玩意。
铁手作势又往怀里掏出两个锦囊,拿在手里一脸歉意地对庐长生道:“卢员外,你看我记性多差,前次叨扰应承了送贵府齐茵和林红二位姑娘几副戒子,白日里都忘了问。”
他表情更诚恳:“一点薄礼,是从她们家乡请匠人做的,只望添作嫁妆。”
庐长生面露难色。
“二爷来得迟了,齐茵许给鄜延行商,林红嫁去了肇庆海客,在下想见也难。”
铁手却和气一笑:“已经出嫁自然是喜事,铁某不愿欺人,还请员外告知她们夫家所在,日后找去探望,也好将这承诺兑现了。”
“二爷情重义高,稍待一阵,要郑乐查查。”
等到铁手追命领着两个小娃儿出来庐府厚重的木门,怀中还真揣了一封写着信息详细的信。
“总得想办法尽快安置下他俩。”
追命晃晃胳膊,抓着他指头的于阿逢就跟着摇一摇,铁手来回瞧几眼单炎于阿逢,思索着喃喃道:“也不知他是先派人去找阮宓秋,还是先去断了我找那两名女子的路。”
甫想到此,铁手不由喟叹:“这卢长生能将男子卖去男风馆,就也能把姑娘卖去花楼,恐怕她二人处境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