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曲宴哼了一声,微有讥刺地笑道:“要不是咱们问到人家头上,他们都不愿报官,四爷不送回来也罢,这等父母,只有小孩吃苦受罪的份儿。”
被劫掠的孩子中,女婴正是在黄县被偷,曲宴去问了才知孩子生下来家中不喜,卖又卖不出,要不是其母阻拦,也许早已溺死了,谁知竟被人趁夜偷走,那妇人也就此疯癫。
原来曲宴并非曲角寒亲儿,也是幼年时算命的说他命硬克血亲,被卖到曲家作仆童的,心中对父母鬻子向来厌烦。
冷血不知这层缘由,看曲宴时便浓眉一剔,只嫌他掩不住的刻薄。
——冷血虽也是孤儿,境遇却不同,既未和血亲父母生长过,又自幼得诸葛先生关照,从不觉艰辛。
再说他一颗心坚毅悍诚,又哪里是随便谁人比得的。
冷血话音落定,一正腰间所悬铁剑,昂首便出了门,铁手这回倒没拦他,只从怀中掏出两封信塞给郁冽,急笑着托付道:“四师弟说得虽有理,然西北方向颇不安宁,贼人带着男女长幼,恐怕不会再往远去,我不劝郁兄空等消息,但求兄长查探此路向,只望无失,此去经过汴京,还请郁兄务必将信送至神侯府。”
郁冽没等铁手说完,已合眼颔首,他既知人家好意,当然全盘听下。京畿多么太平,不如就收敛杂念,乖乖当次信使。
——静儿啊,定要小心,可别让你爹和师父伤心失望。
转念又暗忖不该,铁手和冷血管了的事自己绝不该再担忧。
***
请托过郁冽,铁手转身疾去追赶冷血,二人疾奔五十里之外的驿站。
路上,铁手将心中的安排详细地叙说了,要冷血直赴历城附近,尽快跟上劫匪,他自己却要沿贼人的去向再走一遍。
铁手说了许多,但气息依然雄浑绵长,冷血虽然内功修为不高,但一直未张口答话,故亦不曾影响脚下的速度。
二人都全力狂奔且能并肩而行,当然也因为他们轻身功夫不相上下。
都不太好。
所以铁手冷血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驿站,各选匹良驹,揽辔扬镳分道而去。
两个时辰后,郁冽也启程奔赴京师。
三人三路,只有冷血比较顺利和寻常。
郁冽没见到预计要找的人,铁手则经历了夜半奇遇。
那是铁手正到沂水附近,这一路找过来,越发地对劫掠孩子那九人的身份产生怀疑。倒并非担心他们是什么了不得的恶人,反而是感觉这伙人不像大奸大恶。一来他们所经行之地尽是山东的名胜,而在抢了小孩后竟没有急着逃窜,依然慢行赏玩;二来四名幼童似乎未受虐待。
甚至在沿途的车马行,铁手还打听到他们曾租过马车,伙计更是说孩子虽在闹,“父母”脾气却好得很。
——这与淮南劫童女魔的传闻相去愈发远了。
于是铁手立刻给冷血去了消息,让他先勿要出手。冷血本也不打算轻举妄动,收到来讯的时分他已经跟上那一行人,直往西南去了,只待他们回巢后便能一网打尽。
铁手既放心冷血追缉,自己就从费县拐了弯,下了淮阳一带。
事情就发生在这天夜晚,他要查所谓的女魔,便又算多管上件闲事,自然要将时间省起来用——觉,能少睡就少睡。
所以三丈高的地方飘过那个姑娘时,铁手还以为自己终于劳累过度着了魔。
——大半夜的,又是城郊乡野,怎会有这般绝色的女子?
她的衣服若是白的,则会让夏夜带上些森森的凉气,但女子的衣衫却是今夜月光那样的淡淡鹅黄,柔和淡雅清新得多。
原来在月夜中藏身的最好打扮不是夜行衣,而是穿一袭月光。
她还带着阵浅香,似乎是风从江河湖海吹卷而来,所裹挟的那种味道——要是太艳烈的香粉味,必然又似女鬼了。
女子的倩影只在铁手头顶上空飞虫样急掠了过去,他不但嗅出人家的香气,瞧清了服色,还看见她怀里抱着个包裹。
从城里方向过来,女子,怀中还有东西。
或者是,婴儿?
铁手立刻弃马直追。
他既已看见她,便绝不会轻易放跑。
女子身法竟然格外灵巧,幸亏铁手有内息支撑,又是在跟踪不宜太靠近,否则真让他追许还追不上。这一抹月光的去向看来是山脚的一个小村,铁手来时曾经路过,也记得方位,心底有谱便觉放松许多。
他还仔细地观察了女子的轻功身法——虽然半天没瞧出啥门道,恐怕铁手是真于轻身功夫不算开窍,分明都认真记背过各种轻功的名称特点传人等等。
他们吃公门饭的,多掌握一样信息,有时便是多了一线生机。
就轻功来说,追命为了让铁手更多些直接的体会,各门各派无门无派的身法也不知给他演示过多少次,再问,还是要百个里面错一两个。
内功掌拳、刀枪剑戟、腿法指法,以至于暗器,却从不见铁手记错。
他现在只发觉女子使的是种极高明的身法,腾跃间的曼妙远非寻常轻功可比。
——老三在就好了,他肯定能一眼看破。
——也不知郁兄把信送到了未。
思绪飘飞之际,两人已然先后逼近了山脚小村。
如此时分村子里有间屋是亮着烛光的。
女子到了村头便不再用轻功,急匆匆地走去了那小屋子。
门开时的火光映得她身上一阵暖意。
铁手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