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知道你是酿酒的高手。”李明渊手指扣着桌面,笑着说,“你帮我酿一坛好酒吧!”
“七殿下想给皇上送酒做寿礼?”老宫女微微诧异。
“不错。”李明渊话语稍顿,“不然我还能送父皇什么呢?”
“可殿下如何能到寿宴上?”
“谁说我要到寿宴上?”李明渊眼中沁出自得的笑意,“我要去大昭宫,把酒亲自送到他手中。唯有这么做,父皇才会记住我。”
“大昭宫怎能随意进出?”
“我想寿宴那日,大昭宫的守卫应该不会太严。”
“万一皇上不去大昭宫呢?”
李明渊满不在乎的一笑:“那就只能怪我运气不好,要再等一年。”
“七殿下,恕奴婢多嘴,”老宫女恳切的对他跪拜,“万事过犹不及。”
“放心,我自有分寸。”
深夜,老宫女从正阳宫庭院中挖出一坛酒,她枯木一样的手指拂下坛身上的泥土,眸光深邃。
走进房间,她来到已经睡下的少年跟前。
少年习惯侧躺着,歪敞开的单衣领口处,细瘦的肩颈露出来。正是在长身体的孩子,身量如此单薄。平日里乍一开上去,他简直像个较弱的女儿家。
这样一个孩子,在阴暗的皇宫斗争中,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纵然他能得到皇帝的喜爱,恐怕其他人也容不下他。他能平安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老宫女心中长长叹息一声,惆怅难言。
李明渊觉得今天自己是十四年来穿得最讲究的一次。他从柜子最底下拿出自己的礼服,还带上了金冠。他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捧着那坛醉红尘,恭敬地等着皇帝来。酒的封泥已经被打碎,馥郁的酒香充盈满室。
等待永远都是漫长的,李明渊不断想象着自己的父皇会长什么样子,他应该如何跟他说话等等。他越想越感到紧张,也越期待。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心里渗出汗水,把指缝都浸湿。
很久之后,他终于听见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然后一个内侍的声音又响起来:“皇上,您喝了不少酒。老奴给您端来热茶醒醒酒吧。”
“不用,你们都退下吧。”皇帝的声音透出了些许不耐。
那些宫侍不敢再说,维诺着让开了。
李明渊抬起头,看着慢慢打开的门,勾起了欢喜的笑容。
然后,他看见斜斜披着外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昭示着他的身份。只是男人明显喝得醉意熏熏,连眼睛都红了。
李明渊不知为何忽然心虚了一下,竟忘了要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轻笑一声走进来。门在他身后随之关上。
李明渊看着皇帝在自己跟前单膝蹲下:“你是哪个宫的?”
皇帝身上散发着灼热的酒气,李明渊有点心惊。他努力镇定下来,回道:“儿臣明渊参见父皇。”
他想叩拜,不想被皇帝托住了下巴。
“朕没有叫明渊的儿子……你莫要骗朕。”
皇帝笃定的话像针一样猛然刺进李明渊心里,扎得他有一瞬间停滞了呼吸。然而此刻他只能暗暗宽慰自己,皇帝一直没有见过他,自然是不知道他的。
李明渊脸上还维持着笑容,只是笑容渐渐变得很委屈。
“父皇,您从没见过儿臣,儿臣住在正阳宫……”他这样说着,想让对方想起来点什么。可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他心里的委屈一层层上升,直熏得自己鼻子眼眶酸胀,忍不住流下眼泪。李明渊连忙低下头掩饰,双手将那坛醉红尘推到两人之间,“父皇,儿臣用这醉红尘来给您做寿礼。”
再坚强,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皇帝没有看酒,眼睛锁在地毯上蓦然绽开的一朵深色水花上。他伸出手指从少年眼睫上往下滑,触碰到一路微凉的湿意。
“你哭什么?”皇帝的嗓音低低沉沉。
李明渊脊背一僵:“全因第一次见到父皇,儿臣内心激动不能自己。”
“……谁给了你委屈受?”皇帝眉宇间软化出温柔,他扶住少年的肩膀,却发现他瘦得隔着衣料都硌手。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你不是宫里的么?”
李明渊一愣,抬起头:“父皇?”
他睫毛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迹,眼眶周围晕染开的红更像唱戏的优伶抹上去的脂粉。
皇帝露出了然又疼惜的表情,将他揽入怀里:“朕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很苦,但你既然被送到朕这儿来,朕自然好好爱你。等明天了,朕就去奖赏送你来的那个人。”
李明渊听得半懂半不懂,他心里隐约感觉到皇帝怕是误会了,他没有认出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