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楼,在沙发上坐着,猛然抬头看到饭桌上还放着饭店的餐具,陈练云吃剩的半碗饭还放在桌子上,他摆在桌上的空碗也还在,甚至拉出来的椅子也没有被推回去。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陈练云当时还在餐桌上坐着,手里端着碗,最后一次看着他走出门。
接下来呢?
她轻轻地放下了碗筷,站起身,上楼。她也许洗了最后一次澡,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这才不缓不急地走向她最终的归宿。
血液开始从地板里往上爬,渗进床单里的液体也从流进亡人的手腕,她脸上的黑紫色褪去,眼球也开始转动起来,刀子也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咧开了嘴巴,说的是:你能不能在家里陪妈妈?语气温柔。
等他清醒过来,正是凌晨四点半,他在自己的床上,黎明的微光照进屋内。
他还隐隐记得昨晚姜杨劝他上来睡觉,很快就有人来敲门叫他起床。
姜杨一直挎着他的手臂,带他走进了一个中型礼堂,正中间是肃穆的黑白遗照,周围摆满各色花圈,四周都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物。
主持人衣装整齐言辞得体,只是姜汶园没怎么听懂他的话。姜建也上去面无表情地讲了几句话。下面的人俱是反应平平。
周围一圈圈的人是他们姜建和亡妻的亲戚和他的同事朋友。在送丧之日,这些鲜少出现的亲戚朋友从各处钻出来齐聚一堂,就好像人大扫除时能从柜子里一次性翻出七八只平时看不见的蟑螂一样。
悼念会的最后他们纷纷鞠躬,姜杨轻拍姜汶园的背,暗示他也弯腰,之后大家排着队最后一次瞻仰故人的遗容。
姜汶园看着她惨白的面容和红唇,心想陈练云生前几乎从来不化妆,不知道她得知自己死后被涂成这个样子心里是什么感受。
不过她的面容已经是一片祥和,仿佛安静平和地离去,在另一个世界里获得了永生。
姜汶园把浅黄色的鲜花摆放在她的胸前,默默地想着这一切都是假象。彻头彻尾的假象,她的一生都充斥着难以排解的痛苦,最后是这痛苦化身的巨兽膨胀把她的身体撑破,她终于身亡。
暗涌
第23章 高中
容盛得知他回了学校无论如何都想见他一面,姜汶园劝他别来,容盛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大半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他的宿舍门口,他提着晚饭,问姜汶园吃了没有。
“你怎么进来的?”
容盛把饭盒扔到桌子上,去阳台洗手,“打电话给班主任说。”
宿舍电源有一个控制总闸,在上课时间关闭,请假回来的学生只能摸黑。他们不习惯敞着大门说话,门关上以后室内就更是一片阴黑,阳台上传来的微光只能让人勉强看到床铺柜子的轮廓。
容盛看不清他的脸,他在床铺上坐下来,伸手搂住了姜汶园,问他事情怎么样。
如他所料,姜汶园也没忌讳什么,跟他平铺直叙起来。
“三号,回学校那天,我跟她吃完晚饭后来上学。四号,我爸……”他知道那个人不是爸,可是这个代号简单明了,两个人都能明白说的是谁,“发现她死在房间里。”
“自杀?”
“割脉。”姜汶园一闭上眼,整片视网膜都是暗红,“我回到家,已经有人在清洗地板了。”
容盛没有再问,手臂用力抱紧他,几乎是箍住他的身体一般的力气。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很久,久到姜汶园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说话了,他才听到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容盛的声音悲哀而严肃,“这跟我有关吗?”
有,这就像一辆高速驶向断崖的汽车,路上的一个石头当然会让车身一震,会改变它的速度甚至是方向。但是无论如何,它还是会冲向那片包围了整块陆地的无边断崖,摔得粉身碎骨。
“对不起。我错了……”
“没事。”
“我知道光是道歉很轻巧。”
“真的没事了!”姜汶园的声音徒然增大了,打破了两人低声细语交谈的局面。
他连自己都来不及宽慰,真的无力再去宽慰容盛。
毛病就是惯出来的,容盛不怕冷不认床,不撩闲不使唤别人,多年的起床气也被成功治愈,一大早温顺地跟着姜汶园一同去学校。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月,连姜汶园看到他都累得慌,他终于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容盛喜爱以己度人,觉得没了妈是件天崩地裂的大事,没死也要没半条命。他生怕姜汶园难过得受不了,或者有什么在心里憋得慌,每天都强行催吐似的抓着他问感觉怎样,难不难受。
姜汶园不胜其烦,让他别老问了,每天都提几遍烦不烦人。容盛还义正言辞地说问烦了以后他心里可能就会好受一些了。
“歪理。”
他还申请了在姜汶园那个宿舍里半宿,从早上七点钟到学校直到下午五点钟下课都跟他呆在一起,连体婴儿似的,吃饭学习,午睡上学都一起。
中考将近,姜汶园把刚发下来的志愿表摊在桌子中央,眼睛却往身旁瞟。
“你先填,我抄你的。”
姜汶园说高中部吧,容盛的笑意从眼睛里漾出来,说好,他们一起上高中部。
容盛娇气又恋家,一中远在市郊,学生几乎全部要住宿。姜汶园了解过了,他们住的是那种拥挤的一室八人的上下铺。容盛肯定无法忍受,到时候说不定会不顾路途遥远走读。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