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的欢喜,于是心下也是一沉。笼在周聿铭头顶的阴云,终于也飘到了他的身边。

第十章

医院的vip病房虽然面积不小,但也一下子容不下这许多人。赵深坐在病床边,只觉得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他们一个个高谈阔论,什么遗嘱,不动产,股票,信托基金,所有的词他都听得懂,却不想听。

病床上的女人的确是憔悴了,但依然能看得出她曾经美过。当美人老去,脸上的肌肤都磨折到松弛,只有那骨骼依旧撑起一副完美的轮廓,风神无损。赵深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虚弱,长年累月的威严只剩下了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眼里的神采如风中残烛。

看到她吐字越来越不清,赵深叹了口气,对其他人说:“我母亲累了,让她休息吧。有什么事我都可全权处理。”

女人拼尽力气,一下一下地点着头,人人都看着她。这个衰弱不堪的女人面对他们时却拥有着绝对的权力,让他们都俯首听从。

赵深冷眼看着他们离去。他们一个个都表情阴鸷,眼神警醒,倘若靠得更近,也许就能闻到永不餍足的yù_wàng的气息,这是丛林里掠食者的气息。凶狠的秃鹫掠食时尚会等待猎物的死亡,人类却一刻也等不得,迫不及待要从生者的身上分一块肉,以飨贪欲。

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赵深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人,她也睁大眼睛回望他。病房隔音做得太好,一下子连点滴瓶的水声都无比清晰,时间就在那滴答声中飞也似的过去。

“妈妈……”他唤出这个久违的词,发音都是生涩的。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女人费力地吐气,音调却还是一贯的激昂,“我给你铺好路了……”

“是。”他轻声应和。

“你是我的……儿子……你不能输……”

“是。”他避开她狂热的眼神,那一双严酷的眼,像末日的雷霆一样钉在他身上。从小到大,日日夜夜地将他架在火上烤。

“我说的话……你都要……记住……记住……“

“是。”他又应一声。

周聿铭家乡的天气多半都是温和的,闻名的旅游城市,巷陌交错着蜿蜿蜒蜒的水道,天色明净得像是一整片青琉璃。但那天他循着记忆找过去,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道路上都泛起了泥浆,远近都是一派阴惨惨的灰,和以往大不相同。他和舒云棋两个人七弯八绕,费了好半天工夫才找到山下的别墅区。

“这里就是露露生父的住处?”舒云棋轻声问道。周聿铭抿紧嘴唇,点一点头。中式的园林区,小桥流水,乱石杂沓,是那个人喜欢的风格。他是出身书香门第的高材生,自命雅痞,商海沉浮,到了也露了本相,不过是个猥琐贪婪的中年男人。

小时候周聿铭曾经很喜欢这个叔叔。他是他父亲的老板,却没有架子,待他们这些小孩也是极亲切的。直到那年妹妹生了病,在医院输血时露了根底,他才从父母的争吵厮打中明白真相。

他父母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漂到了大城市,誓要拼尽一切站稳脚跟。却不料天降横祸,他们山穷水尽,不得已找上了身家万贯的旧时同窗,以期度过难关。而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色鬼,就是趁这时候提出了交易,并且在一切结束之后,依旧和他美丽的母亲保持着隐秘的牵连,于是就有了他妹妹不光彩的出生。

他当时躲在橱柜旁,小小的身子缩成猫儿一样的一团,听到他父亲怒吼,母亲尖叫,屋里的东西,那些漂亮桌布上放的茶壶杯盘,墙上的照片,都被哗啦啦地砸着。他童年心中的城堡就是在这样尖利高亢的噪音中被一点点拆解,他听得到那些粉碎的声音,有很多东西在一刻不停地走向死亡。

最后他只听得见钝器砸在血肉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他的母亲倒在地上狂乱地哭喊着,护着自己的头,来来回回只说一句话:“当初是你要我去的。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很多年后周聿铭都在想,如果当时他打开柜门,他跑出去,是不是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可他害怕,怕到骨子里。

这事闹得很大。夫妻二人还没办完离婚手续,就先成了仇人。周聿铭的父亲只想带走亲生的儿子,可妻子恨他至深,宁死不撒手。不过也许是出于对那女孩的最后一丝怜惜,周影露自始至终都不曾知晓这都是因为自己。

那一天晚上他们开车回老家处理房产,山路回环,夕阳沉沉地坠在山头,橙黄的日影把眼前视野都染成了黄澄澄一片光晕。周聿铭坐在后排,知道这是他和父母最后一次同游,眼里挂满了不敢落下的泪水。前面的父母还在争吵,从夫妻共有的这辆车子开始,一直吵到过往同甘共苦的贫贱岁月,是谁多用了一针一线,是谁多欠了一毫一厘。

在越掀越高的声浪中,他的父亲开始撕扯母亲的头发,他清楚地看见女人曾经温柔秀雅的脸逐渐变形,拼了命地扬手去推打。她抓住了方向盘的一边,脸上扯出一个疯狂的笑,然后开始转动。

他们的车在尖叫谩骂中直直坠下了山崖。

周聿铭深吸一口气,茫茫然看了那熟悉的别墅一眼,还是毅然决然踏了前去。

那天他运气好,正巧碰上那个男人出门。他不仅和周影露有一样的血型,那上挑眼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是他毕竟老了,眼睛里沉淀的是长年累月的浑浊。

他一开始没认出长大成人的周聿铭,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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