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着我,半晌摇摇头说,“朕老了,如今罕云也是,你也是。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说,“都是儿子的错,陛下就降罪我一人。”
我头看着地下,听见陛下在上面低沉笑出声,说,“梁欢,呵呵,这就是朕的好儿子,他从前是什么样子你也见过,你看他如今。”
“臣惶恐。”
“罢了,我在这大兴宫里十七年,见过能演的会演的,不差你一个。”
陛下脸上还带着笑意,眼里冷冷的一片,他说,“你还记的你宫中有个左仆射。”
我宫中从前的左仆射是当年跟舅舅上过战场的一个老中军,舅舅临离开京里,就把他和另一个王家的老仆给了我。如今也是伴我十几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陛下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他大概是看到了我的慌乱,垂下眼皮,指着不远处的石阶,“逐你出宫那日,你的左仆射来此处死谏,就磕死在那处。”
我眨了一下眼,扭过头看那石阶,洗刷的干干净净,可我却怎么能看见满地的血。
“晋王是明白事理的孝子,此人以一己之私,胁迫君父论罪当如何。”
陛下就坐在那看着我,长相有武人的威严,不怒自威,我只觉的地下的青金石,冷的让人受不了。
“论罪当诛。”我说。
我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额头贴着方砖,我害怕有人现在看见我的眼,我怕他看到我的恨。
傅明月口述
哥哥带我游湖坐船,我说要坐最大最漂亮的画舫,哥哥找来的不漂亮。
哥哥和卢家的大哥哥在船舱里说话,让如意看着我不能撩水,没一会如意也走了,说给我找水喝。
跟前靠过来一条大船,比我们这个大,上头还有漂亮的小姐姐唱歌,如意说那上面的女娘都不是好人家的小姐,是歌女。
那船靠过来,我能听见上面有人说话,我对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姐姐说,“你会唱歌,给我唱一首歌听。”
那小姐姐愣着看我一眼,迅速的低下头行了个礼,转身就跑了。
没人看着我,我就自己在那玩水,反正如意也看不见。
“这不是小殿下?”
我抬头,看见的对面船上站着个人,探头过来和我说话,他说,“小殿下,我,不记得了?我是陆敏成,咱俩人还一同听过我爹说课业。”
我朝他摇头,不记的他。
他说了半天,我就是想不起来,他抓耳挠腮半天,突然转着眼睛一笑,说,“你看我这样你还认识我。”
他把嘴角一歪,眼睛向上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吓的往后退,他却立刻变回原来的脸色,笑说,“我还装成你的样子,吓唬你来着。”
“我才不是那个样子,你骗人!”
他朝我笑,斜睨着我,开口说,“我没骗你,傻子都是那样,你也是。”
我才不是那样,我也不是傻子。
我瞪着他,越是生气越是说不出话。
他却越发得意,他说,“你要不是傻子,就说说你今年多大了,说出来就不是。”
我今年多大了?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我多大了,娘亲告诉过我的,娘亲说我七岁了,我大声朝他说,“稚奴七岁了。”
那个人在那边哈哈大笑,说我是傻子,还说只有傻子才叫自己稚奴。
我不是傻子,我叫他不能说,他还是说个不停,我扑过去就要他不能说,忘了脚下是河水,一下子没站稳,掉进河里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如意叫我,又像是叫我哥哥,吓着了似的,又喊又叫。
我睁开眼,就看见哥哥坐在床前,浑身湿透了,哥哥脸色青白的,抓着我就叫我说话,我说,“哥哥。”
哥哥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抓着我的手劲也大,说叫我说话,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又叫了一声哥哥。我越是叫他哥哥,他就越是着急,额头上有一道口子留了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这时候如意凑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又看着哥哥,说,“殿下,小殿下刚醒,是给吓到了,我看不像是有大事。”
说着就看我说,“小殿下可还认识奴婢。”
我说,“你是如意啊。”
如意又指着哥哥说,“那他呢。”
我说,“是哥哥。”
哥哥这才松开我,扶着床边喘粗气,好像才想到额头上有伤,用手按了一下。
我刚才好像是掉进河里了,怎么就又上来了,我抬眼一看这不是我们的那条船,刚才说我是傻子的那个坏蛋就在门口站着。
我一把拉住哥哥,“哥哥我多大了?”
哥哥还没缓过脸色,想把我拉开,没拉动,说,“稚奴十八了,这么大了就要听话,下回看我再带你出来玩。”
“你胡说,哥哥胡说,娘亲那时候说稚奴七岁的!”
哥哥看我着急大声叫,就说,“好好,娘亲说的对。”
我低着头,越想越难过,那个坏蛋说的对,稚奴好像真的是个傻子。
我大声哭出来,哥哥问我哭什么,叫我不要害怕,以后再也不坐船了。
“稚奴,稚奴好像是个傻子,哥哥,那个坏蛋说叫自己稚奴就是,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