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在这里用功啊?”徐嫂见到恩人喜出望外,又有些心疼他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外面这还下雪呢。
云中君朝她微微颔首:“等人。”眼光挪到小姑娘身上,“病好了?”
徐嫂推了她一把:“快谢谢云中君。”
小姑娘看他冷冷的模样,怯怯地不敢出声。
“这孩子,怕生!”徐嫂不好意思道。
云中君嗯了一声:“过了年就该上学了。到时候找到同修就好。”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趣事,嘴角噙了一丝笑。
徐嫂又与他寒暄几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她还要赶回昌州过年。
纪明尘目送他们远去,弄玉亭里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色渐渐晚了。
繁忙的渡口也将息。
纪明尘阖上了书,带上了剑,提了那壶酒,打算回家。
这个时候,河上传来摇橹声。
纪明尘回头。
乌篷从远远的一片墨色,变得越来越清晰。
大雪纷飞里,有人撑着紫竹伞站在船头。慕白色的伞面,月白色的长剑,像是水墨画中的留白。
他披着一件纯白的大氅,一张脸埋在毛茸茸的围子里,浅若琉璃的眼睛里清凌凌倒映着纪明尘,嘴角噙着一丝笑,仿佛下一刻就要说几句俏皮话。
船到渡口,他伸手搭在纪明尘的手上,跳上了岸。
“他们说,你一直等在这里。”
“因为我十五岁那年没有等到你。”
“你说从那之后,纪明尘十年都没有纪子衿,你猜后来怎样?”
“我猜不着。”
“后来,纪明尘一生一世,每一日都有纪子衿。”
一双剑,一壶酒,一册书。
两人肩并肩,衣襟摩挲间,手牵在了一起。
纪子矜回头。
隔着雪幕,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正焦急地在弄玉亭后等哥哥。
母亲故去,他写了信想要托人交给哥哥,问他借钱葬母。
云中阁上下没有人敢接这桩差事,唯独一个姓王的小管事欢天喜地,答应帮他传话。
信上约在盐津渡,黎明。
天色未明,是最黑的时候,不易被人察觉。
而哥哥也果真来了。
正当山道上出现哥哥的影子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后来,他埋在雪堆里,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但他看得到。
他看得到哥哥在弄玉亭中枯坐了一天一夜。
他想去够他温暖的手,叫他带自己回家,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了。
……
“怎么了?”纪明尘轻声叫唤他。
纪子矜回神,对他摇摇头。
“跟我回家。”纪明尘握得更紧了。
纪子矜凝视着他,慢慢笑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弄玉亭,把那尘封在大雪中的两个少年抛在脑后。
往事千里雪,我拥白秋月。
【全文完】
注:化用曹操对刘备的煮酒论英雄典故。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