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琢磨,他就没走成。前台的接待人员换成了个年轻小姑娘, 姑娘性子大约有些慢,拿着丁小霞的身份证是左看右看, 对比本人和照片, 来来回回不下四五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打算肉眼验证通缉犯,或是丁小霞整过容面目全非不好辨认。
丁小霞等得十分不耐烦,敲着桌子问:“我说同志, 麻烦你快点行不?”
年轻服务员性子慢,说话却挺急:“催什么催?这是必要的手续, 我知道你这身份证是不是假的啊, 这是军区大院,随随便便就能进啊,军事重地懂不懂?这要是混进来个敌特分子, 我们可是要负责任的。”
青天白日的,就这么被冠以“敌特”称号,丁小霞怒火中烧,正打算叉腰吵架,夏大壮赶紧一把拉住她:“你别吵了,饿得都快没劲了,赶紧问问能不能就住俩小时,等会说不定就走了呢。”
合着还打算去蹭徐卫东家住,真是贼心不死。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夏天在一旁冷眼看着,都有点想亲眼见证一下,丁小霞大战徐老太的火爆场面了。
等到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一溜够,服务员却没说入住的事,直接抓起电话拨了个号,随后就听她问:“是后勤部三处吧,我这是招待所啊,麻烦找一下三处的徐卫东徐政委。”
跟着又说:“徐政委啊,我是招待所前台,问一下,您家来了客人是么?”
夏天听着不大对,怎么还查问到徐卫东那儿去了,招待所有这规矩?
“是的是的,两个人,分别叫丁小霞和夏大壮,”服务员继续说着,“嗯,说是您爱人这边的亲属,是您外甥的妈妈和弟弟。哦哦,这样啊,那我明白了,谢谢徐政委。”
夏天听得直起疑,心想真要是去问徐卫东,他九成是不会认这对现世宝的,从前和陈帆关系好的时候,徐卫东都不见得理会这类事,何况现在夫妻俩正闹分居协议离婚,徐卫东爱人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上爱人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
服务员很快放下电话,把身份证还给了丁小霞。
“问得咋样啊?”丁小霞搞不清徐卫东的官称,只觉得政委俩字听上去就很有气势,仿佛还附带着一种她可以翘首期盼的权力,她得意洋洋地问,“你们政委咋说的?”
政委其实就是团部指导员的别称,徐卫东现在还是正团职,要说师部里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九个叫这称谓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官,服务员当即老实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徐政委说了,他不认识你们,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亲属,我们有规定,必须是内部人员家属才能住,招待所不对外,所以不能接待你们。”
“啥?”丁小霞顿时一脸懵,“咋会不认识,不对不对,你把电话给我,我自个儿跟他说。”
服务员伸手一拦:“这是内部电话,不能随便让外人使用,我刚说的你都听见了,有什么疑问你自己联系徐政委去。”
丁小霞有点发傻,她在意的,当然不是能不能住招待所,而是徐卫东的态度,不认自己是凭啥?虽说隔得稍微远了点吧,但好歹也算姻亲,就是老家人也没有把亲戚拒之门外的道理,徐卫东咋能这么干呢?可要真不认她,那后续所有事不就都不用谈了?
她闷头不吭气,琢磨着肯定又是夏天这头白眼狼惹的祸,他自己得罪了徐家人,被人扫地出门,连带着他们母子都不受待见,这天杀的孤星,方人的行家,简直就是谁摊上谁倒霉!
“这咋回事,咋回事啊?”丁小霞冲着夏天气急败坏地咆哮,“你到底干啥了把人得罪成这样,我不管,你赶紧给我赔礼道歉把事解决了,我告诉你,要不把事办好,你就自己去给你弟把学校联系了,联系不上,我天天去你们学校门口闹,我让你考大学,我让你连大学门都摸不上!”
“嚷嚷什么!”服务员气势十足地吼了一嗓子,“这是吵架的地方吗?要嚷嚷出去嚷嚷!”
丁小霞一肚子火,反正也不让住了,不妨给这妮子点颜色瞧瞧:“你当这是大会堂啊,是中南海啊?还不让人站一站说话了,你谁啊你,就一服务员,服务服务,懂不懂这俩字意思,干着低三下四的活儿,还挺牛逼轰轰的。”
服务员当即一拍桌子:“你再胡言乱语一句,我立马叫警卫班的人把你轰出去,扭送派出所。”
话音落,还真有几个穿军装的战士从里屋走出来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皮带,双手在两头一扽,皮带登时发出啪啪几声响,其人目光冷冷,直视丁小霞。
夏大壮大约是想起来曾经挨的那顿打,不由有点怯,眼下可是人生地不熟,落进了夏天地盘里的不安感如同跗骨之蛆,他悄悄拽着丁小霞的衣服小声说:“赶紧走吧,咱出去找地方去。”
丁小霞泼没撒成,但好歹比她那智障儿子见过些市面,怕归怕,却也知道解放军不能随便打老百姓,只是无奈养了个孬货,拽着她衣服横竖就是不撒手,她恨恨地拎着行李,咬牙走出了招待所大门。
夏天颇有兴味地看着,丁小霞脸上的神情堪称五光十色,可能是预感到自己无路可走了——她本来是诚心上门拉关系,想着说点好话,还特意带了些土特产、所谓的好烟好酒,就是打算为了儿子的前程,奋力搏上一把。
此刻,她心头也有点慌,拉住夏大壮不甘地说:“走,上门口堵人去!我还就不信了,有这么不给亲戚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