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不会凫水。所谓君子不立危,身为帝君,她从不会学这等极其危险的技艺。
其次,深宫六载,她早已习惯看婢子侍奉。莫说抱人入居室,就是与人递个托盘,她也做不出,更莫说与臣子争一件穿过了的衣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她若是活着回来,必不会如眼前人这般对待明鸢。
且不论明鸢是否真的教唆含嫣作乱,单看其近年来在朝中所为的诸事,也知其羽翼已丰。对于这般羽翼已丰的权臣,为君者自是知晓,只可暗诛之,不可明杀之。
但眼前人却是选了最不该选的明杀。
挑眉记过自己在狱中时,含嫣曾道朝中的重臣皆是在狱外求情,姚怀远转眸将视线再次投到储良玉身上。
此时,储良玉已是捡好了衣物。
“怎么这般看着孤?”对姚怀远的
“感觉陛下此事真不像个国主……”
“明卿以为孤像什么?”
“像……”姚怀远张张嘴,却觉口中无词,“像……像……”
“像什么?”
“像储将军……”
姚怀远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默。
姚怀远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形容眼前人,储良玉也不明眼前人为何能道出她的身份。
于是,两人又重回了之前四目相对的境况中。
“你……”
“臣……”
两人同时开口,姚怀远一愣。
见二人在此时如此有默契,储良玉低笑一声,目光变得温柔。
似乎旧时阿远在储府,也是这般不精明。
太精明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围在那种人身畔的不是有所求,便是有所谋。
故而,反倒是懵懵懂懂的人更讨喜些,这也是她归来后只处置明鸢,未处置含嫣的一个缘由。
天知她在返都时是何等气愤,但在迈入宫门,便被含嫣环住,连声道“嫣儿自知皇姊会无事”时,她的一切防备皆消解了。
她不相信如含嫣这般驽钝又肤浅的人能亲手弑姊。可事实又摆在眼前——阿远因含嫣而死。
纵然含嫣一直哭哭啼啼的说三皇女还活着,但储良玉却一直没找到其踪迹。
待发觉含嫣竭力想护着明鸢后,她即有个猜测——或是明鸢打着三皇女的名头,干着些不为人知的事。至于这不为人知之事具体为何物,还需她细细甄别。
想着眼前人或是与三皇女无牵连,只是承了她从含嫣那处讨来的怨气,储良玉轻叹道:“明卿多虑了,孤就是孤,不会是旁人。至于像储将军,许是明卿看花眼了……”
“恩?”从托盘中取出衣衫,姚怀远盯着料子上的暗纹直皱眉。
她知晓雪衣挑的料子极好,但袖口这般大朵的芙蓉花真是太扎眼了。
摩挲着袖间的暗纹,姚怀远犹豫再三,还是认命解了身上的衣结。
待衣结解完,姚怀远随手抖抖,便将带着温热的衣衫堆成了一团。
“陛下请自便……”出言要原身自己打理衣衫,姚怀远低眉望着眼前叠好的衣衫出神,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异常重要的事——她不会更衣。
不知姚怀远之前的套素服是储雪衣替她打理,储良玉在走到姚怀远身侧,嘱咐更衣后,即提走姚怀远褪下的那堆衣衫,走到了屏风后。
隔着屏风,储良玉捧着衣衫自嘲,她真是疯了才在意身上的穿着。
北地数载,生死相搏,大家伙在意的都是如何活得更久,哪有几人在意穿的何物?细论起来,也只有京都这些世家贵女才纠结究竟衣衫是素了好,还是艳了好,究竟是广袖好,还是窄袖好……
眯眼记过自己居室内曾备有戎装,储良玉勾勾唇,缓步走到隔间取出衣物。
许是居室无人,雪衣却未忘记遣人来打扫。四五载前的衣物还新崭崭,一如她走的时候。
“明卿许是头次来储府,不知这居室便是储将军出征前的居处……孤小时,曾与储将军嬉闹在储府……那时,孤似乎只比床榻高半个头……”端坐在屏风外的圆凳上,看屏风上人影晃动,储良玉一边更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旧时姚怀远在储府的琐事,“明卿看到手边的烛台吗?那个还是储将军在世时,特意为孤留的。孤幼时喜欢半夜来寻储将军,用得是怕黑的名头……”
“那陛下幼时可真有趣……”略汗颜地同屏风后的人追忆往事,姚怀远又忽觉屏后人就是她自己。
若不是自己,如何会知自己小时候只是打着怕黑的名头来寻良玉阿姊?明明良玉阿姊自己也不知道。
第18章 第十八章
想过储良玉出征后还时常来函问她可是怕黑,姚怀远眼角一算,竟是兀得淌出两行清泪。
“孤小时不有趣,一点也不……”强行将自己与姚怀远的身份对调,储良玉扣好腰带,喃喃道,“孤幼时即清高又脸皮薄,喜欢的不敢说出口,说出口的多不喜欢……兜兜转转十多年,到死的那刻,孤才明白,之前看重的东西都是那般苍白……纵是凌顶,亦是护不住一人长安。”
“这般说,陛下已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苦笑着将榻上的衣衫搂到怀里,姚怀远哽咽。
祈山夜语恍若隔日,斯人却已不在。转念那日在祈山上介怀子嗣轩冕,如今思来,皆是笑谈。
十年。
原来她和良玉阿姊并无她们以为的十年。
“或是错过后转醒才是错的。陛下该继续醉下去……”甚是勉强的扯唇,姚怀远哑着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