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坐到屏风后,招呼道,“内司过来说话。”他也有话要问董琦儿。董琦儿绕过屏风,复又下跪,宇文彻笑道,“月奴都怜你辛苦呢,坐着说罢。朕升了你为内司,原是好事。怎么你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是想要别的赏赐不成?”
董琦儿道,“奴婢不敢。奴婢在宫中数十年,并无才德,难堪重任。”
“你照顾月奴,尽心尽力,朕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朕觉得你可以做内司。”宇文彻想了想,“你有话不妨直说。”
董琦儿忽然趴下,重重叩了三个头,颤声道,“奴婢……奴婢斗胆,有一事想问君上。”
宇文彻了然,微笑着扶起董琦儿,“内司但问无妨。”
董琦儿绞着腰间的丝绦,闭了闭眼,横下心来,开口道,“敢问君上,对殿下,究竟是……是什么……”千言万语,一时涌上心头,竟然语无伦次。陈望之身为男子,又是前朝的皇子,宇文彻将他迎进宫里,已经大为稀罕。最近一阵子,更是愈发亲昵,同床共枕,搂抱说笑,且不避人前。陈望之失忆懵懂,不通人事,甚至主动投怀送抱,恨不得成日腻在宇文彻身旁。“殿下他,他糊里糊涂的,如果……奴婢的意思是……”
“我明白内司的意思。”宇文彻轻笑出声,“你问的正好,我还想什么时候告诉你们。”
董琦儿倏然抬头,“君上——”
宇文彻敛去笑容,肃然道,“朕要娶他。”
第22章
十多年前,宇文彻初进太学,坐在角落。督学授业,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知天命,识时务,兴有名之兵——但今时今日成就帝业,真的只是一句“天命”就可带过么?宇文彻不信。最开始,他不过在夹缝中求一条生路,什么称霸立国江山一统,比梦更遥不可及。
“陈望之是什么人,内司历经前朝,想必不用朕来解释。”宇文彻淡淡道,“他身体的异状,对你,也不是秘密。”
董琦儿颤声道,“奴婢以为,肃王早已死了。”
“别说内司你,就连朕,也听说他患病而亡。说来可笑,寒食冬至,朕常按照吴地风俗,烧纸钱给他。朕少年时期做过质子,同肃王有同窗之谊,他不受陈玄喜爱,朕是知道的。朕怕他到了那边,没亲没故,连钱也没有。”宇文彻摇摇头,“但是,谁料他没死。”
董琦儿道,“君上。”
“朕对他的心思,没必要瞒你。朕在土浑找到他时,他疯得连话都说不囫囵。朕想过,即便陈望之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朕也会锦衣玉食地养他一辈子。”想起当时陈望之的模样,宇文彻掐了下眉心,“内司能放心了么?”
董琦儿俯身叩首,“可是君上,殿下他……他虽然身体、与常人不同,可是——”她眼圈泛红,隐隐含着泪光,“君上,奴婢十四岁入宫,在台城做了三十年宫人。那年土浑兵临城下,若不是肃王殿下挺身而出,建康早就城破、国亡……”她又重重叩了几个头,“原本,君上同殿下的事,奴婢不应多嘴。只是肃王、肃王他——”
陈望之在齐人心中的地位,宇文彻焉能不知。平定西凉诸部后,宇文彻面对地图,脑中盘旋最多的念头,就是这位肃王。陈望之素有威望,且能征善战。他是齐国最有能力的皇子,要不是有陈望之率军阻击土浑,齐国大半领土早已沦丧。且陈望之性格刚强,即便生擒,怀柔也罢,酷刑也罢,利诱也罢,他都不会屈服。对于他,宇文彻可是好生头疼了一阵子。
“肃王威名远播,朕少艾即倾慕许久。”宇文彻起身,走到董琦儿身侧,“他失忆了,对他而言,对朕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内司不必忧虑,朕立他为后,说到做到。而且,朕不打算再纳妃嫔。”言罢,微笑道,“他心情不好,非闹着自己洗澡,朕不放心。内司不如同朕一道去瞧瞧。”
陈望之泡在温泉中,百无聊赖。
蒸汽袅袅,水声潺潺。如果阿彻在一旁那该多好,陈望之摇摇头,溅起一串水花,“不行,”他抹把脸,手腕酸软,没什么力气,“我得学点本领,不然,不然——”
紫姑的故事令陈望之莫名心惊。“我要是总这样糊里糊涂,连字也写不好,总有一天阿彻就会厌烦我。”他自言自语,抬起胳膊,两条手臂布满了伤疤。“我真是丑陋。”不光双臂,前胸,小腹,双腿,乃至脚腕,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犹如一条条蜿蜒的蛇。看不到的脊背也布满伤疤,董琦儿时常涂抹脂膏,说是能够淡化这些恶心的痕迹,可惜并没任何效用。所以,虽然宇文彻提过几次共浴,陈望之均摇头拒绝。他不希望被宇文彻看到身体上的伤痕,即便同床,也将xiè_yī的系带牢牢绑紧,生怕惊吓到宇文彻。
“为什么,我会这样?”陈望之用力扯了扯头发,“想不起,记不住,字写得难看,身上也这么多疤……”越想越难过,忍不住眼角发酸。忽然听到脚步声,赶忙回头,却见宇文彻臂间搭着白狐裘,隔着水汽,笑盈盈地向他看过来。
“别过来!”陈望之连忙挡住前胸,“阿彻,你、你怎么——”
“你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董内司很担心你。”宇文彻走到温泉池边,“洗好了么?”
“我……我洗好了。”陈望之蜷起双腿,“你先出去,我穿上衣服,就……”
“我帮你穿。”宇文彻一挑眉头,“来。”
“不不不,”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