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白倾夏是家人,是密友,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宇文律知道这条爱粘乎他的蛇不简单,它母亲属于什么品种饶是见识多广、读书万册的他都不知道,只是隐隐听说只有上百年的老蛇才会长蛇冠子,而白倾夏打从娘胎就有蛇冠子,还通人性晓人语,寿命长,更是在短短几年内长成巨蛇,一切都说明它的独特之处,但不管如何,宇文律一直以为他们会相处到直至他寿寝正终的一天,白倾夏才可能离开。他从没怀疑过白倾夏会死,在宇文律的潜意识中,白倾夏是有其因缘际会、终有所成的一天。
千想万想,却不曾想到,白倾夏爱他,更是接受不了他成亲而离开。
他猜想成亲的那晚,震耳欲聋的唢呐声把白倾夏吵醒。
外面迎亲队伍八抬大轿、仪仗开道、花轿迎亲、狮舞引门,热闹是繁梨小镇少有,新娘子坐花轿过炭火盆,他拉弓朝轿门射出3支红箭,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
接着拜堂,宇文律年幼痛失双亲,年岁稍长爷爷宇文魁坐在高位,满脸喜气洋洋,他是他仅存的亲人了,沈舒和舅舅苏晨逸也来了,可惜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朝他们展示所有的喜怒哀乐。喜中带悲,这世上或许只有白倾夏理解他的感受了。
进入洞房时,宇文律迟疑了,他想到白倾夏,如果这条黏糊他的威风巨蛇知道他成亲了,会不会不再与他亲近,会不会恼羞成怒不再理他?然,这种不确定稍纵即逝,他是宇文府的少主,必须承担起传宗接代的责任,让宇文魁安心。
金银龙彩饰的成对红烛,大喜剪纸,床上撒的 “枣生桂子”,乖巧坐着等待夫婿的新娘,内穿红袄,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盖着红布盖头的新娘透露着一种沉静的美丽。
在喜娘递给宇文律一根秤秆,新郎用秤秆挑去新娘的红盖头,取意“称心如意”。新娘头戴用绒球、明珠、玉石丝坠等装饰物连缀编织成的“凤冠”,再往肩上披一条绣有各种吉祥图纹的锦缎—“霞帔”,抬眼偷瞄了身着蟒袍玉带的新郎倌一眼,为夫婿的俊俏英挺羞得满脸通红。
在奴婢的牵引下,宇文律坐到新娘身边,新娘新郎双手交错喝了杯合卺酒,接着两人相互剪些头发,作为夫妻关系的信物放在一起保存。【注】1
红烛吹灭,辗转缠绵。
宇文律是正常的男人,新婚妻子带给他的,与白倾夏带给他的,是截然两种不同的感受。白倾夏是凶猛侵略,有种铺天盖地的快--感;与妻子的结-合,则是水到渠成,妻子的温婉包容,让他有种新奇的体验,并为此沉沦。
第二天自然晚醒,妻子在对镜贴花,趁着空闲,他像往常一样去看一眼冬眠的白倾夏时,却发现它不在了。跑到书房看,桌面满是狼藉,墨迹斑斑,他看到了那张充满浓烈爱意的纸,颓然跌坐在椅上,才明白,这会,他是真的失去白倾夏了。
白倾夏是条公蛇,在它第一次发--情就发现了。宇文律对龙-阳之好并不排斥,他的师傅沈舒和舅舅苏晨逸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不曾成亲,却像夫妻一起生活到老。比起他的爹娘,宇文律十分羡慕他们同甘共苦,几十年如一日的一往情深。宇文律觉得夫妻相处就该如此,只是他想的妻子,惠质兰心也好,知书达礼也罢,从来就不是白倾夏,他和它,可以朝夕相处可以抵死缠--绵,但终究成不了夫妻,蛇与人,殊途同归。
宇文律设想过很多遍,时光重来一遍,他依然会选择挑个贤惠端庄的女子成亲,繁衍后代,这是他生为宇文家的子孙该尽的义务,只是,重新来过,他会等到白倾夏醒来吃饱喝足后,和它解释清楚他的打算以及责任,不会让白倾夏一觉醒来见深爱的他与其他女子拜堂成亲,愤而留书伤心出走,满是遗憾。
不知道白倾夏受的伤痊愈没,宇文律非常想念他。
宇文律把这种深入骨髓的想念称之为“习惯”,从六岁到二十岁,十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习惯了条长虫高兴不高兴都会吐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习惯了冬眠给它备被窝春天给它收集蛇蜕、夏天挨着它睡纳凉秋天它卷着卧在胸口给它取暖,习惯了无论在哪都有条银色的身影伴着,习惯了一抬头就有双温柔的金色眼眸盯着……
少年若天性,习惯如自然。
积久养成的生活习惯,一开始如蛛丝,慢慢织成一张无所不在的巨网,把他牢牢套住,白倾夏实际上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牵一发动全身。
宇文律与妻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始终隔着一层膜,看不见,穿不过去。他想,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个人…哦,不,是条蛇能给他安心的感觉,有他在像是有了归宿,不用漂泊于海上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各自一方。”【注】2
踽踽独行于寂静天地,万物安然同在,只是少了它。红尘过往,没有人能握得住天长地久。
曾以为,他和白倾夏的感情,不关雪月,不逮风情,在时光里相守,在快乐中相伴,在困苦间相牵,在老去中相望。
然而,是他自己打破这份期望,是他先娶亲生子,是他让白倾夏绝望出走。
“原来,最疼痛的事情,竟是怅然若失;原来,最残忍的画面,竟是朝夕相处;原来最孤单的是,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