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自我保护。也正因为无视了一次又一次的示警,沉重的肉身最终背叛了意志,一直以来浑然如同他左手之延伸的昆吾,不再被操纵。

古陵逝烟忡然看着一柄青锋穿肩而过,依旧毫无痛感,只一味觉得胸口茫昧。血行难继,中气一滞,瞬间无法视物,则天地悠缈,万象飞驰,皆虚化成了道道光带,赤橙黄绿蓝靛紫,飒然飘远——那是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去去一往无回于他的世界。前所未有的,他忽然那么想知道,最后,会剩下谁,简单地陪着他看尽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疏楼龙宿也有些错愕。修长锋利的剑脊不断地引流鲜血、滴滴入水,氤氲开来,如交相绽放的牡丹。兀然一怔,他下意识地抽回剑刃。

这一剑回收甚为轻捷,未添新伤,但到底是让古陵逝烟足下虚晃了两步。对方却也不理会,提着一口气不令自己陷落于水中,稳了稳身体,便慢慢转向岸边。

江流婉转,冰冷漫延。他行得端稳,行得坦然,从心所欲的步履,直如弯腰捡起无意间掉下桌面的牌,丝毫不介意背后空门大开。

龙宿知他意图,却无法理解:纵然拔出昆吾,败局已定,难道,非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才肯认输?

暮色四合,山光凝紫。延长的孤影,辉映着高耸的云峰。

宫无后就隐身于战局之外的一箭之地。

冥冥有感,驱使他有今日无明日一般地狂奔而来,甫一停步,正撞见那血光一幕。

仅仅一箭之地,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百代昆吾尽没于山岩,只余古朴描银莽纹的剑夹在外,大宗师换到右手握紧发力,再一、再二,竟是纹丝不动。他毕竟是一代枭雄人物,遭此背弃,危殆万分,仍旧泰然自若,周身绕行着一股凛然之风。凝意定神,气运任督,掌中微顿,猛然一抽,只见白光从狭缝中迸出,整个山头簌簌震颤,山石滚滚跌落,尘嚣纷然,却难染素袖。纵已无力持剑,但大宗师提着苍锋、肃然而立之姿依旧令人不敢轻视。

捡起败剑这回事,宫无后在那漫长的岁月里经历过无数次,个中愤恨耻辱,宛如极炎热狱里的永生业火,像毒蟒之牙腐身噬骨一般灼烧着他的血肉骨节,刹那间便有万生万死。而如今目睹授业之师于威武之下亦不肯屈节受侮,这种折磨简直是翻了倍地压了下来。

他的眼眶里弥漫起一片干涩血腥,却丝毫没有湿润的征兆,唯有那一点血泪斑痕不辞新仇旧恨地斜坠在眼角,替他做了悲伤的修饰。

他的额前滚过雷霆,可笑自己亦无从得知心头的悲伤何来。也许是为水面摇曳着、摇曳着的人影仿佛在当着他的面苍老,也许是为同为剑者不能接受的失败,也许只是为、他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却在最后的一箭之地丢失了前进的理由。

恨断天涯,一斩黄沙,人生的断层千锤万凿,平整如鉴,仿佛多留寸许余地都是扫兴。

魂绕丹墀,九重烟雪,茫茫隔世若西沉之景,再不能共他悲喜。

这短短一箭之地,拥堵着二十年情仇相煎、百感交迫,他迈不过去。

难以抑制的战栗,逼得他他狠狠捏住了旁边的林木,五指一收,为这满目疮痍的山河再剜出道道伤痕。

鲜红的液体从攥紧的拳中流出——被银器伤到的口子早已凝结,只留下一道仿佛上辈子带下来的浅疤——那是无意中自烟都带出的朱果,烂在他手中,顺着掌纹缓缓遗落下珍稀的汁液,溅红了过膝的芒草。

忽然间不能呼吸。

“……唉,师弟千辛万苦赶到此地,终归,不肯出手么?”

宫无后不为所动,只痴痴凝望前方。当真是不堪回首。

“只当师兄求你……”

心魔似茧,为这似真似幻的一句“求你”冲破了虫蛹。

他转身、脱口而出:“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树枝婆娑,浓荫不解。悠悠木叶惊坠,仿若暗生笑音,隐隐约约听得一声应承的“好”。

记忆中有那么一个人,一喜便带五湖风月。

却都是假的。

这一厢混乱挣扎,而那一头疏楼龙宿已慢慢抬起兵器,鲸浪翻涌,沧波吹雪,华服猎猎鼓动,静待对手的选择。

胶着的时分,忽而突入一道绿光。紧接着竹叶清气一冲,黏腻的血腥味便被滤了个干干净净。如历新雨,拔擢裂岩的竹箭乱无章法地破土丛生,飒飒间,却是将大宗师仔仔细细地挡了个严实。潇潇竹叶仿佛急雨忽来,片片似青龙被扯落的鳞片,泠泠苍风逆卷,汇成上下左右四道长链,切割撕扯着气流,如鹰隼收拢的利爪,直往龙宿扑去。龙宿手腕一紧,这剑阵来势汹汹,自知避不开,索性足下一划,整个人腾身而起,捡着四脉旋流围拢的中心蹿入,侧身飞旋,紫气由内而外重重扩张,如同护身罡气一般正撞上密不透风的碧叶的罗网,“叮叮当当”竟发出一串刀剑相斫之声,挠得人头皮发麻。龙首陡然被困,然身姿轻捷,矫若无骨,只一招,便震碎了叶片间的气脉,顷刻间纤细的暗影参差零落,龙宿的余光里,好像漫天都是女妖不祥的哭声、高蹈入空。

不过一息,龙宿顺着方才的动作复引丹田,硬生生凭空一个扭转,正避开贴着面颊擦过去的一柄剑。青碧色的剑锋又是一挑,逼得他下腰躲过。然而后招接连而至,一剑赶着一剑,像被什么催促着似的越来越密。龙宿挽着紫龙影、踏江而退,旋即一个纵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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