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角度。时间静静过去。

谦恭地跪在身侧打理腰间那组白玉杂佩的人不动声色,极具耐心地将有些歪了的玉珩调正。

从古陵逝烟的角度看下去,那人仪态端肃如危,唯有发髻间缀着的白毫纤软,浮漾在空气里如春日里飘摇的柳絮。

澹台无竹像是没听出问话中的不妥,顺畅地接话道:“烟都、陶家,家传的熏衣笑兰香。准备典仪时在库房里找出来的。虽收了很多年,但封存完好,气味如旧。”

“嗯。”古陵逝烟盯着他发上那枚绿碧玺发饰,翠色沉寒,毫无杂质,望之赏心悦目,恰似烟都月下半片横塘澈水。

良久,他闭了闭眼,复又言道:“甚少见到竹宫这般安静。”

澹台无竹低着头微微苦笑。半生匆匆,自己怎会预计到有一天,会对着这个人无话可说。他又顺手正一正深蓝色的蔽膝。金龙活灵活现,犀利的眼珠似乎看透了他的一切。金色滚边闪耀着一圈同利刃名锋类似的光芒,碰触的时候,心里金戈铁马交响成一片,乱战后,留下断肠之痛。

但他依旧利落站起,退后一步,似在检查有无疏漏不妥。

某一刻,君臣对视,隔着漫漫垂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四目相接的一瞬间一切都如同虚构,看不真切。

清苦的滋味顺着喉结一个细微的滑动被吞咽,澹台无竹依旧是疏朗一笑,道:“属下只是在思考疏楼龙宿方面。千宫那边探听的消息,正道取下晦阴绝域时也算和龙宿斗得两败俱伤,但他们人多势众,根基未损;而龙宿虽伤退,属下着力挑唆来的那些虾兵蟹将却也没能趁机落井下石,反倒被嗜血王族清洗,间接地也给正道省了很多事情。烟都一番操作,似乎未能尽善尽美地达到预期。自然,宗师对此结果定然早有预估,只是属下愚昧,一时想不通个中关节。”

古陵逝烟自那双琥珀色眼中看不出破绽,调开了视线,微微仰视着窗棂上的暗影。冠冕后一帘拖长及地的细密金缕随着这个抬头的动作掩映在长发间轻轻摇颤,人就披上了满身碎金。“吾原本就不指望靠这些隔靴搔痒的伎俩能搞垮疏楼龙宿。这一局,旨在让嗜血族同正道撕破脸,不令龙宿倒向素还真一方。此事点到为止。你要知道,儒门势力雄厚,更同道门、佛门有牵扯,我们不可能、也没必要耗费心力跟他们继续加深矛盾。此番龙宿伤重败退,输得惨淡,将会是一生不愿回首的奇耻大辱,这样的折磨,也算吾替西宫讨回当年被他重伤的旧仇了。”

澹台无竹忆起痕千古的伤势,心底又泛起一波凉意,强忍着提起这个话头的冲动,转而问:“原来如此。只是属下担心,疏楼龙宿远离正道后会不会同逆海崇帆联手?毕竟尘世暗夜对于血族长存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到时,恐怕会对我方不利。”

“嚯。”古陵逝烟轻声一哂,眼角锋锐凌然,“倘若疏楼龙宿在烟都与逆海崇帆之间选择了后者,此等眼界,也不劳竹宫在此忧心忡忡了。”

这话言简意深,澹台无竹眼珠走了几转,吃出其中的意味来:“宗师的意思……将来烟都还有可能同疏楼龙宿结盟吗?”

大宗师轻轻捋过一边的大袖,目光扫过泥金地袖口暗织的繁丽的夔龙纹:“要稳稳当当地坐上苦境的牌桌,握在手中的筹码自然越多越好。拉上嗜血族牵制正道,令后者未来在针对烟都的时候多一层顾忌,何乐而不为?”

“然则千宫伤势未愈,宗师今日又要行‘十二化浊阴大祭’,又是一番耗损,且此举更会引发烟都和逆海崇帆正面对立。那魔教先前在丹宫手上吃了大亏,若趁隙报复……”

“竹宫连日来动用苦境中安插的暗桩大肆渲染大宗师引地气、救苍生之能,不单单是要给烟都立个榜样,更是让逆海崇帆掂量掂量轻举妄动的后果。烟都若遭难,倒霉的还不是那些平头百姓,届时正道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若还有点脑子,就不会选在烟都与中原携手之际来犯,首要的还是收复人心,同时瓦解我们两方的合作。我们多年经营,一步一步布局铺垫至今,总算占了半步先机,一切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澹台无竹听他话中威容,分明势在必得,他自己心事忡忡,便懒得再多想,随口应付道:“欲安身立命未见得只有穷兵黩武一途,其实更多的时候就是各方力量彼此牵制而来的势均力敌。宗师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大宗师不置可否。寂寞双袂舒翻、独自离去,像走进一个黝黑而漫长的山洞。

广袖舞风,淡淡衣香流淌一室,孤瞑灯火从梦中惊醒,闪烁不定。

澹台无竹欠身行礼相送。宝蓝冕服上流金辉耀,渐渐融化在他没有焦点的余光里,留下那个人永远无法知晓的、绝不亚于亲眼目睹自己的君王衰亡败落的悲伤。

他哀悼自己一夕过后,再也无法拾回从前那样全心全意的仰慕。怨怼既起,自欺都做不到。

爱而不能,恨而不肯,最痛。

烟都大宗师将以四气造化之功,聚气开源、催发万物的传闻早已不胫而走,传遍苦境各处。翘首盼之者有之,不屑一顾者有之,将信将疑者有之,不论对此抱持何种态度,关于四奇观、烟都、大宗师的传言小道充斥了苦境人们的茶余饭后,甚嚣尘上。

终于到了这一日,这些神秘兮兮的人和事,将要脱离鷇音子天榜上枯燥无象的文字,变成一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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