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也不推辞,可见两下相熟:“那便多谢了。”

印着“烟景楼”三个字的纸包刚刚用细绳系上扣,忽闻外间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之声。二人吓了一跳,赶出去一看,杯盘碎渣乱抛、桌凳木屑横飞之中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挥舞着刀枪棍棒,好好一间厅堂,眼看着七零八落。食客四下逃走,店里账房、小二一干人正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声喊着求饶的话,两个孩子已经落在那些人手里,不停哭叫挣扎,掌柜媳妇闻声挑帘出来,满脸是泪,犹在求情。一众人声鼎沸。老板见状,痛比割肉,脸色刷青,两腿发颤,张口结舌半晌总算嚎出一句:“……荼……荼罗无疆!小店正经生意!可从来没有什么渎神之举啊!”

“没有渎神之举,”为首的一人跨出一步凶狠地瞪视着他,“但家家福火高燃,你们却拒绝去领,分明就没有把神的旨意放在眼里!”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福火那么贵重的东西,试问哪里不是争得头破血流,小店福薄,实在抢不来,这也有罪?”

“哼,狡辩!不是领不到,而是你们根本不愿意领吧!——烟都狗。”

店主骤然变了脸色。突然人影一淡,原地消失了身形,再看,青烟散处,之前绑住两个孩子的黑衣人惨叫倒地。另一边,那名少年还在震惊中,已经被一股大力推到了柜台后面,接着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幼童落到他怀里。三人闷着头心惊胆寒地听外头混战不休。

原来店主乃是烟都派在苦境的闇亭一脉。

短暂的寂静过去,拼斗之声重燃。

奈何对方人多,店家渐渐寡不敌众。

“不要怨天尤人,怪只怪,你是烟都人。”

躲在后面的少年听老板一声一声的痛呼,忍不住探出头去看,果然,人已被逼到绝地。

情急之下,他顺手抄起一把算盘,运足力道,向上一掷。几盏宫灯“砰砰”直坠,摔了个四分五裂,厅堂像是断了气般一片漆黑。

瞬息之后,两个人踉跄着逃上幽深的街巷,如箭窜出,直往山里去了。

“孩子!孩子!”那老板拧着脖子回身嘶叫,却被人硬拖着疾步奔逃,“——你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们不是对手,快找人救命!”

“找谁救命?你到底是什么人?”

扶着他头也不回地跑的少年却答非所问:“公子最爱吃你家的点心,掌柜你可不能出事!”

“喂——”

拉扯间二人已辗转过山路九曲十八弯,忽然迎面一块巨大山石拦阻,分明已是死路。

但少年像没看到一样毫不减速,直挺挺冲上。

老板一声惨叫,甩也甩不开,只等着头破血流的下场。

但并没有迎来硬碰硬之后的脑袋开花,二人毫无窒碍地穿石而过,一路向前。破了那道障眼法,落入烟幕的重困包围。眼前有兽脊般的山岳绵连成阵,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去天边,诡异地缥缈。又跑了一段,云气漂淡,山路渐陡,豁然遥远一处巍峨峰峦在群谷掩映下慢慢清晰,一个巨大符咒镇在峰顶,不断盘空旋动,笼下无边的淡金光泽。雾开重楼,风过寒天。这里不就是……

“到啦!”少年雀跃地发出一声欢呼。

一座红厝瓦的院落安静地向他们敞开了门。

还有比这彻头彻尾的自由更无趣的人生吗?

他是这般执迷不悟,却又不肯认命。自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不可失去,自暴自弃地挣扎摆脱,却到头来,等着他的,是更大的空洞。这种“一无所有”本质上和他大半生的困锁囚笼并没有差别。

只是当年,他尚可用天赋异禀的武力杀出生路。

如今,这世上,已无人值得他再出剑。

但长久以来修习的满腹璇巧经营、苦心沥血,总还要在这无人之境寻个出口——便都消磨在冷金滑笺上了。

“惯看晴穹,闲拈残简,袅娜一室烟朦……”薰炉催香,百无聊赖,脑中蓦然滑过一段曲调,便信手写了开头。对照词谱,想起是《满庭芳》的牌子。

他早已前尘不记、后事不知,写出的东西全都是虚化的轮廓:“陛阶宏宇,参霁月光风。抚剑传灯照遍,涛声共、长袖翻红。更阑寂,别时惨淡,月没影重重。”一气写完了上阕。他溺在曲调里面,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心上百感交集的撕扯。

引笔舐墨,回来又顺着写下去:“匆匆,难再逢,离烟恨水,一曲琴终。氐玄舞苍龙,幽意难通。何必天机作弄,应知我、猖狷难容……”

还差一句的当口,一串凌乱的足音自远而近。

略扫兴地掷开笔,迟重的中音如破晓的烟荡过眼前:“朱寒,你带什么人回来了?”

烟景楼老板、确切说是烟都竹宫的手下,这一路已然晕头转向,此刻就着昏暗灯火,痴愣地怔看眼前人。

暗红色长发随手绾起松髻,两支乌木发簪错开了别在一侧,蝶翅形状的簪尾漫不经心地斜坠着一滴玛瑙石,微微摇动,悬而欲落。更多的散碎发丝一缕一缕,长长缓缓,散漫过肩,婉曲下腰,消失在提花红裳铺张流肆的衣裾里,遮了半张面孔,眼眸又被浓深的长睫覆着,容色难分,只是隐隐然从发间闪出眼角的一点艳光。摊着书卷的长桌上,油灯微明,虚弱地吐出薄薄的光,拼了命似的也还是照不了多远,害那人大半坐在烟熏火燎一样的暗调里。

“丹宫!”他似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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