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里有火、碍着身份不好随意发作。管你什么组织,人多的地方都是一样。但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又有何用,蛇打七寸、一剑封喉才是根本,而我时间有限,更没心情要陪你们唱戏。

她虚浮起一个面具似的笑容:“我只是居中传话,没有义务听你们的教训。既然话已带到,欹月寒不敢久留,请。”她已是一无所有,反倒豪气干云,昂然转身退出大殿。

就是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搞得皇皇圣教好没面子。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资本耀武扬威?”红发男子激动地出列,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了。

欹月寒毫不客气地讥笑道:“就凭我弱质女子可登‘烽火天榜’第六、荼山之毒凌驾于任何门派与武学之上,当然最有资格接管武林生死。”她微微扭头,留下一个让人永生难忘的畸形可怖的侧脸,“你们信不信,任你们机关算尽,只待时机一到,古陵逝烟的性命还是会乖乖奉于我手!”

豪言一放,所有人都缄默了。如此狂妄言语,可为什么,像是在灵魂里种下了蛊一般?

欹月寒旋即挑起嘴角,在各种情绪交织的盛大瞩目中离开。

不不不,这里和荼山完全不同。人造的信仰只是无本之木,哪里及得上他们与昊天太一直觉的交感共鸣;依赖畏惧与强权才能站稳脚跟的偶像,与他们凌波披云的湘神山鬼岂可同日而语?

“好了,无谓与这莽莽红尘中自食苦果之人一般见识。”鸠神练满心懊丧不已,却不肯再失气度,如此制止众人,更是劝慰自己。

遗失的经卷远比在场的人所想的还要重要。所谓权威,必须毫无破绽,经得起一再质疑与解释。古往今来三教九流,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多少都是为了教义的分歧,内耗而衰。且一旦变成派别的冲突,那就是不拼到一方的最后一滴血就不会终止的漫长战火。更何况逆海崇帆的神典还不是版本的差异,根本就是一块巨大的空白,若是将来别有用心之人得到失落的两章,或是索性杜撰一套伪书出来……一句“大楚兴,陈胜王”就可以煽动一干戍卒斩木为兵、一炬焦土;一部《太平经》更惹来八州响应,天下斐然向风。鸠神练既然志在寰宇,当然不满于眼前寸土,将来逆海崇帆流布天下,想要四海宾服,则绝不能像现在这样单靠一句“神意如此”来搪塞群氓。她不无头痛地想,“血泪之眼”失之交臂,总还得慢慢再想别的手段。

简短的安静之后,队末一人出列,犀利之音若森森霏雨:“方才老尊所言有理,逆海崇帆当前最要紧的莫过于稳定人心,还需天谕演化神迹,广宣教义,以期短时间内吸纳更多教众,壮大声威,同时静待地擘出关,两不相误。至于烟都,戏耍我教在先,但毕竟得了元生造化球,实力更胜以往,不宜冲动硬碰;而正道趁乱偷袭在后,此仇亦不可不报,但道门崛起、方兴未艾,也应徐徐图之。”

鸠神练双眸轻抬,正见秋云裳衣白胜雪,丰神朗逸,孑然一身,岿然而立,更难得是个条理分明的,一句“演化神迹”轻飘飘就落到了她的心坎,整个人立时又来了精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神子再临,天书难写,再大再痛的挫折,只要见过了她的法力通天,自然就有万民叩拜,而来日方长,只怕挑战她领袖群伦地位的人还未降生吧。

她在心中冷哼一声,满头金珠灿若芳林流光飞舞。自王座上慨然而起,锦袍烨烨,“诚如秋殿所言。那些杀生害命之人,神必以血洗血。而世人胆敢如此狂妄昏昧,将敬畏之心抛却脑后,不历重罚严惩,不知悔过自新。逆海崇帆将再演原初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之境,以期警醒人群,于永夜中生出对光照的虔敬。我们将召唤这些信众,以三十万生灵献于赦天大祭,迎回神的重新眷顾!”

回音飘荡,满堂无言,而台下诸人都是胸臆间波涛翻滚。

三十万生魂的祭祀?这可是立教以来从未有过的天文数字,若果真事成,逆海崇帆的生老病死四印之能将比现在狂飙突进何止万里,更不要说精于转化魂魄阴灵为己所用的鸠神练,恐怕是要白日飞升了吧。

生老二尊互换了一个灼亮的眼神。逆海崇帆飞必冲天、鸣必惊人,重登此岸,就要动用暗夜之咒演出大戏。而符去病神志不清、祸风行萎靡不振,这争夺信众的竞争,势必要在梦骸生与千夕颜二人之间展开了……

“绝不可行!!”

在一室鼓噪的暗涌浊浪之间突然加入了一个霜刃般的声音。

像是二月冰河破裂一样,杜舞雩一双死气浮泛的眼又射出了清亮亮的光线,纠结僵硬的脸上因为激动而透出了红。“三十万生灵?!你们都疯了吗?”

被人当堂泼了冷水的鸠神练再度怒气勃发,音调都变得尖锐:“祸风行!”

“从前犯下的罪孽还嫌不够吗?为何涂炭生灵倒成了礼敬上天?为何对人下蛊施咒会变成你们的神迹?为何杜撰的谣言会变成教义来欺骗万民?”他一面失声控诉,一面迈着沉沉步履走向鸠神练。

老尊千夕颜横杖将他拦下。殿中众人已杀心四起,只待天谕一声令下便要将人碎尸万段。

鸠神练浑身发颤,只有她最明白对方话中的份量,一句一句如西风怒吼,吹入她心海汪洋,恶浪翻生。自从他回来,两人私下见过多少次,就冲突了多少次,每每不欢而散,鸠神练对他早已失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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