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样苍白的脸上拖下阴影,斜阳无动于衷地照拂下来,不知为何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悲伤。红衣层染,却保不住他身上任何一点温度似的,触手之处,只觉冰冷——他明明已经在最后关头收招,此刻却仍像抱着无后的尸体。

心头先是瑟瑟一疼,弹指间的空白之后,就翻滚起一片波涛汹涌的怒意。

身为血泪之眼的持有者,轻易便可突破常人数年乃至十数年才能逾越的瓶颈,平步青云,少年得意,放眼武林,除了几个老不死的还有谁可为敌?身处尊位,随便跺跺脚,就可令烟都地动山摇。你要怎么兴风作浪,也都随了你,烟都倾城奉陪。便是一心要复仇雪耻,只要你做得到,古陵逝烟的命随时等你来取。——这天下究竟还有什么能拦阻你?究竟还有什么理由脆弱?

恰如天赐灵璞,大喜过望,琢之磨之,美玉将成,哪知痕瑕陡生,震愕不已——大宗师从未如此挫败,手抖心颤地不觉暗自痛骂了那个不堪大用的徒弟一夜。

临了又想到了一个名字——朱寒。只是这么一个小角色,就轻易招惹得丹宫神浮气躁、心志动摇,断不可留,绝不饶恕。他几乎想立时把金无箴召回来,让他把那一百八十多套刑罚在这个下人身上挨个用一遍才解恨。

入夏之后昼长夜短,方卯初,曦光已经薄薄地在直棂窗上敷了一层亮色。

庭中窸窣一阵轻响,古陵逝烟微一抬眸。他心绪不好,说出去的话罕见地生硬:“你又跑来做什么?回去!”

来人正要开口就被堵了个严实,一下愣了神,张张嘴,又说不出话。

大宗师正一口气梗在那里,心火大炽:怎么教出来的人没一个让他省心。“这里没你的事!竹宫之前怎么和你说的?”

四下里静悄悄的。

古陵逝烟话一说完,又觉失悔。

不过多年默契,非一朝一夕养成,尴尬的静默中,西宫吊影容色不变,淡淡笑道:“是徒儿多虑。宗师身边总是能人辈出的。”说罢微微一礼,静静转身去了。

满庭枝叶婆娑,晨烟缭绕。他背脊挺直,步态端重,长发一束直直垂下腰际,越发衬得人亭亭款款。

古陵逝烟望着那身影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西宫吊影话里的意思,可人已经走远不见。

宫无后仍是天光大亮了才悠悠转醒。

梦里好像又见到自己父亲了。

其实他很少梦见生父。一方面从小被教导食不语、寝不梦,另一方面他与生父的相处时日太短,两岁前的已经全无印象,五岁时的太过惨烈痛苦,可资入梦的素材少之又少。

他起身坐着,努力还想抓住些梦境的残片。大约还是那年冬天父亲抱着他欲逃离烟都的情形,影影绰绰的迷阵中,什么具体情节都没有,但似乎能听到一声一声清晰而有力的心跳。那么熟悉的节奏,让人顿生无穷的安全感,好像即便是天涯亡命之途,在这人身边,也一定能找到生机。

就在他打算拥被而坐、靠着这点模糊臆想鸵鸟般地撑过自己最落魄、最不甘、最艰难的时光,朱寒突然跌跌撞撞从外间闯了进来:“公子!是冰王!冰王来了!”

区区一个冰王何足虑,即便是加上疏楼龙宿一起,偌大的烟都也能招呼,但一招冰封千里却能至整个烟都于死地。

“这是冰楼禁咒,一旦施展,烟都上下除了大宗师,难留活口。”玄冥氏带着一贯的冷静对龙宿如是说。

倒是龙宿惊讶地拿扇子掩了嘴。

玄冥氏笑笑说:“龙首看起来很惊讶。莫非为了那烟都百姓,动了恻隐之心?若果真如此,玄冥氏不是龙首的对手。”

龙宿摇摇头:“龙宿本不以善人自诩,哪有恻隐之心好动。只是单纯地觉得此举倒是不像冰王作风啊。”

“冰楼与烟都的对立早已结束,成王败寇而已,哪里还有‘冰王’。国已不存,但家人尚在,此刻我唯一的牵挂只剩皇妹而已。烟都必也做好了准备,只等我将人头送上。可惜,我却也不想就这般随了他们的心愿。况且,即便就这样找上门去,烟都外围的一重迷雾阵法,就足以困缚你我,索性釜底抽薪,一招化解。而且,古陵逝烟肯定不会料到我有这个魄力下这样的狠手,正可让他们好好忙乱一阵,届时,就要拜托龙首趁乱救出皇妹了。”

十面霜华风彪,龙宿趁着烟都阵法消于冰雪,施展轻功在寂静的山林直掠而上。回忆起昨夜与玄冥氏的对话,心中惴惴:所谓“禁咒”,又是这么损天伤命,施术者多半要遭反噬、折寿。但此举确也是最干脆直接的办法,他仗着嗜血者体质通行无碍,而一路所见,银白色的霜雪正像一袭死神的羽织,缓缓地把炎夏烟都的锦山秀水、飞禽走兽覆埋于肃杀的寂静。

澹台无竹闪身进来,却看见西宫吊影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房发愣,折扇比一切反应都快,照着他面门就飞了过去。

西宫吊影凭本能一避,扇子挨着脸蹭过,随即被他左手一扬、接住了。

“你这个主事当得越发像样了,竟还在发呆!”

西宫吊影耸然一惊,只见澹台无竹身后的天空骤变,风雨欲来,霜卷重云,雪霰滚滚,登时骇然而起:“冰楼?”

澹台无竹点点头:“恐怕是冰王的‘冰封千里’。”

烟都千防万防,都没料到玄冥氏直接选了这条绝路。

“‘冰封千里’乃是禁术,施咒者必遭天谴,玄冥氏竟也不顾?”西宫吊影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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