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说得没错,是他想得太岔,他以为寻常人家的兄友弟恭,在皇家也会存在。
他慢慢地朝回走,皇后倚在宫门后,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神色怆然。
翌日,天子抱病临朝,当朝下旨册立二皇子为太子,开始上朝监国,辅佐大臣依旧是胥阁老和韩王。这次没有一位大臣有异议。
陛下膝下仅剩此一子,纵使是有千般不好,也无一人敢提,何况二皇子比起前太子来,更加的谦和得人心。
二皇子监国之期,以玩忽职守革了汪大人的职,汪大人心中有鬼,半个字也不敢说,乖乖地离京去偏远小县上任。
入冬后,雉娘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大哥儿也能咿咿呀呀地出声。
在她养伤的期间,宫中的赏赐一直不断。古人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养伤百天后,宫中传召。
要见她的是祁帝,祁帝病了许久,人瘦了不少,但仍难掩帝王之气。
殿内无人,连随侍的大太监都守在后面。雉娘进去后跪在地上。
“你伤势才好,起身回话。”
“谢陛下。”
她头微垂,祁帝的目光望着她,带着怀念。
“朕知道你前次替太子挡剑,功不可没。你和朕说说,想要什么封赏?”
“臣妇惭愧,承蒙太子看得起,唤臣妇一声表姐。臣妇说句托大的话,既是表弟,臣妇代之受伤,如何能以功居之。”
“表姐?他如此唤你?”
“正是。”
半晌,祁帝的声音传来,“你既当太子一声表姐,就是封个郡主也不为过,你意下如何?”
“不敢当如此厚爱,臣妇出生低微,能嫁入胥府,蒙婆家人看重,已是福气万分。若是多求,怕承受不起,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若是郡主之身,胥府人岂不更加看重,为何拒之?你可知,皇家郡主是何等的荣耀,非祁氏女不能授之。”
雉娘头再低一分,尽量克制语气,“回陛下,臣妇以为月满则亏。胥家人看重臣妇,聘之为媳,不计出身。如今臣妇有夫有子,不敢再奢求更多。郡主名份,太过高贵,臣妇不能胜之,请陛下恕罪。”
她竟然拒绝自己的恩赐,祁帝的眼眯起。她不像她?长得像,心性却不像。
殿内空寂,虽已烧起地龙,雉娘却觉得冷意阵阵。
祁帝停了半天不再说话,她不敢抬头。
良久,才听到一声叹息,祁帝命人送她出宫。
她出殿门,皇后正在等她。询问陛下召她进宫何事?她一一答之。
“你为何拒绝陛下的恩封,一个郡主的名份,会给你带来怎么样的荣耀,你不会不知道?”
“姨母,雉娘一生所求不过是岁月静好,这一切,今已有之,何必再要郡主的名头,来坏了眼下的安稳?”
“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敢欺瞒您和陛下,这是雉娘的肺腑之言。”
皇后感慨道,“这点,你比姨母强。快出宫吧,这身子要再好好养养。”
雉娘称是,恭敬告退。
皇后望着前殿的方向,目光沉远。思忖着是不是她此生要求得太多?
不,如果重来一回,她依旧是相同的选择!
第131章 终章
太子虽年少, 却聪敏过人,朝中之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胥阁老和韩王尽力辅佐他。
没有人再淡起沧北王, 他已葬在皇陵。他的遗孀自是不用再去沧北, 太子未迁入东宫,并言明这东宫前太子妃可以一直住着。沧北王已死, 又无子嗣, 倒是不用另赐王府。
前太子妃无子无女, 日子富贵, 衣食无忧, 仅此而已。
祁帝的病一天天的加重, 御医说陛下是郁结于心, 除了原本身子有恙还有心病。皇后终日侍疾, 整个人瘦了一圈,她脂粉未施,却显得比以前温婉许多, 如普通人家的夫人。
他偶尔有次醒来, 眼前恍惚,就像是他们初遇时的情景。那时候他是王爷,她不过是侯府的庶女, 受尽欺辱, 孤苦无依。
就算是出门,她也不过是嫡妹的陪衬。他们初识是在一个宴会上,他无意之中惊动躲在暗中流泪的佳人,她湿漉漉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 如受惊的小鹿般望着他,然后抹干眼泪,和他行礼后才告退。
她的柔弱,她的故做坚强,立马就入了他的心。他派人打听,才知她是侯府的庶女。彼时,他正妃已逝,要是她身份够的话,可是娶为续妃。他暗道可惜,以侧妃之位许之。
他是喜欢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对她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他原是王爷,后又是帝王,不可能只独宠她一人,但却给了她最多的宠爱。
眼前的女子,似乎是他认识的姑娘,又似乎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陛下,您醒了?”皇后发觉他在看她,抬头惊喜地问道。
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若是他从一开始不顾她的庶女出身,坚持娶她为妃,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岚儿…”
“陛下,臣妾在。”
他握着她的手,和少女时一般的滑嫩,“要是当初朕娶你为妃,是不是你就不会变?”
皇后的脸色淡下去,“陛下何出此言?臣妾一直是这般模样,从不曾改变过?”
“不,你变了许多。”
“陛下觉得臣妾变了,那是因为臣妾年岁渐大,哪里还会有以前一样不谙世事。”
“要是…”祁帝说了两个字,把口中的话咽下去,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