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比起旁人,与他还算亲近,便劝道:“说说吧,事情憋心里头只会更难受。”
可季达明心里头藏的事儿说不得,他只能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伊默却不干了,搁下碗筷,认认真真地将下午在码头边发生的事儿全说了,临了还加了句:“都是我的错。”
李婶没想到事情还与伊默有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把煎鸡蛋推到伊默面前:“好孩子,多吃些。”
伊默盯着黄灿灿的煎鸡蛋忽然掉了几滴泪:“季先生,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不来偷你们家的包子,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你骂我打我都行,别生闷气。”
季达明闻言忽而醒悟,重生的茫然一扫而空,转身按着伊默的肩沉声问:“你想不想留下来?”
伊默含泪点头。
季达明见伊默愿意,嘴角不由上扬,却不同以往那般直接应允:“想留下来,就不许再说要走的话。”
“季先生不赶我走,我就不走。”伊默忙不迭地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如果我不同意……”季达明凑到伊默耳边,嘴唇若即若离地蹭着耳垂,“你连人都不许嫁。”
“季先生!”伊默惊得失手将筷子打翻在地上,涨红了脸弯腰去拾,“你怎么老说这种话?”
“答不答应?”季达明固执地追问。
伊默哼哧哼哧地从桌子底下爬上来,抱着碗点头:“答应。”
季达明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又把另外几盘菜推到伊默面前。
其实季达明的性格一直如此,按李婶的话来说,一个字——“闷”,倒不是他话少,而是心里有事硬憋着,别人变着花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遇上伊默才好些。要是再换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固执”,季达明为了早年家里发生的事,搬出来以后再也没回去住过,逢年过节拜见季老爷也是走个过场了事,任谁劝都当耳旁风,连以前伊默提起来,他都要变脸色的。至于剩下的,李婶也看不出来,只能含糊地用“城府深”来形容。
不过大户人家的少爷要应付一大家子的腌臜事,城府不深是不行的,好在季达明为人磊落,虽严厉,对下人倒算不上苛责,所以外头最多传他不易亲近,也只有李婶天天盼着他寻个贴心人过日子。
而伊默方才一席话,误打误撞地让季达明混沌的意识彻底清明——那些他害怕的悲剧还未发生,此时正是与伊默重新开始的大好时机,他要做的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真心实意地对伊默好。
至于伊默会不会爱上他,季达明就算有万分的把握,也断然不敢掉以轻心,不过他有信心让伊默不由自主地习惯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
“季先生。”伊默见季达明不说话,惴惴不安地给他夹鸡蛋,“吃菜。”
“你多吃些。”季达明往伊默碗里看了一眼,忍不住拿起筷子夹起米喂,“怎么才吃了这么一点?”
伊默就着他的筷子吃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往季达明身边凑:“季先生,我心里过意不去。”
伊默不再说要走的话,反而垂着头扯他的衣袖:“今天是运气好才没有造成损失,如果季先生没让我念信,说不定孟泽真的把这批货糟蹋了……季先生,我心里难受。”
伊默说“难受”,季达明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他吃不下饭,搁下筷子转而去握伊默凉丝丝的指尖:“你先把饭吃了,吃完我再与你说这件事好不好?”
伊默点了点头,抱着碗一个劲儿地吃煎鸡蛋。
李婶看在眼里,一声不吭地起身去厨房又煎了两个,单独放在碗里给伊默吃。
“我儿子最喜欢我做的煎鸡蛋了。”李婶揉着伊默的头,哽咽道,“一定要热乎的,撒点盐和葱花,连着吃几天都不会腻。”
“婶。”季达明闻言,忍不住出声打断李婶的回忆。
李婶回过神,偷偷擦掉眼角的泪:“小默,够不够?不够,婶再给你煎。”
“够了,谢谢婶。”伊默连忙点头,继而握住李婶的手羞怯地笑,“我从小没有娘,但如果有的话,我觉得应该和婶婶很像。”
李婶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又给伊默夹了菜,一边看他吃,一边抹眼泪。
季公馆一到晚上就很安静,一来屋里住的人少,二来下人不敢惹季达明,都规规矩矩得到点歇息,除了李婶和陈五,各个儿连人影都见不着,于是院中不常点灯。
吃完饭,季达明照例抱着伊默回屋,他不打灯笼,私心想趁着伊默看不清的机会多亲近一会儿,伊默倒也不抗拒,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肩头,连呼吸都是浅浅的。
他们披着璀璨的星光穿过空落落的天井。
季达明每每路过院中的银杏树,心中都感慨万千,这棵树见证了他与伊默的点点滴滴,从两情相悦到阴阳永隔,或许短短数年对于树来说只是年轮的递增,但对季达明而言,却是漫长的一生。
有伊默在身旁,才能称之为“活着”。
“季先生……”伊默见他驻足,好奇地偏头,“怎么了?”
“小默。”季达明悄悄亲吻伊默的发梢,“再过几个月,银杏的叶子该黄了。”
“嗯。”伊默轻声应了。
季达明迈开步子往亮着烛火的卧房走,他记得当年向伊默求婚时满地都是金黄的落叶。
如今重头再来,能不能赶在满地落叶到来之前向伊默表白呢?
有了卧房的烛火,伊默的眼睛便能看见了,季达明将他抱上床,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