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搁了张酸木方桌,玄衣束发的萧骏驰挽着袖口,正在拨弄桌旁的小炉。
“太子殿下,坐。”萧骏驰笑道,“竞陵原想着,找片地儿,扫雪烹茶,静候太子。只是那威宁没有雪,也没有杨花、梨花,因而便只能劳驾太子殿下,来这武扬城外了。”
姜晏然一撩衣带,在他对面坐下,道:“竞陵王为了扫雪烹茶以待,倒是费了一番功夫。若非此时是梨花开时,又去哪儿找这满地雪瓣?”
“便是在地上撒盐,也要给太子殿下折腾出一片雪来。”萧骏驰笑了笑,见茶煮好了,便替两人各自满上,“竞陵助齐国一举除去卫烈与刘琮,如今,太子殿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姜晏然想到威宁一别时,他胸有成竹,说出“来日定会扫雪烹茶以待”这样的话,就知萧骏驰是早有准备而来。
“竞陵王敢来见我,定然是已得了我父皇的首肯。”姜晏然不动那茶杯,目光低垂,“说罢,竞陵王所求为何事?”
“竞陵所求之事,仅有一件,便是除掉那祆教主祭费木呼。”萧骏驰说。
“竞陵王真是说笑了,这祆教与齐少有干系,齐又如何去除掉那主祭?”姜晏然答。
“如何无关?那祆教自被竞陵从魏国驱逐后,便极想再复国教尊荣,为一国之君捧作作上宾客。”萧骏驰吹了下茶烟,声音散漫,“若太子殿下能假意与祆教修好,将那费木呼引出,此事便大功告成了。”
姜晏然闻言,笑了一声,道:“竞陵王倒是好算计。那费木呼确实有意与齐修好,还胆大包天地向我父皇求娶过宗室女。只是,父皇不大喜欢这些东西,那信都不曾递到我父皇桌案上,就被我打回去了。”
“哦?”听闻姜晏然的话,萧骏驰声音里似有玩味之意,“既如此,不妨假意嫁个宗室女儿给费木呼,让他乖乖出来迎娶,再由竞陵来一网打尽,如何?”
“这……”姜晏然的眸光里有层豫色,“但凡姜氏之女,又有谁愿意嫁给那一介糟老头子?虽是假意降婚,可到底事关名节,谁也丢不起这桩人。若要去民间摘选女子,冠以姜姓,又怕那费木呼不信服……此事怕是不成。”
萧骏驰不紧不慢,道:“无妨,竞陵倒知道一个不错之选,太子不如听上一听。听闻齐国这卫烈之乱,便是因一位宗室之女而起……”
他余下的声音,便极轻了,只得这两人听得见。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既无怜悯,也无同情,仿佛只谈及一桩微不足道、渺如蜉蝣之小事。然,他简言单语间,便定下了一位妙龄女子余生幸哀。
姜晏然听罢,面露复杂之色。许久后,他道:“此事,还需容我再考量一番。再如何说,她也是我的妹妹。纵有千般罪过,也轮不到我来定夺。”
“那好,太子殿下好好考虑便是。”萧骏驰笑着,将姜晏然面前的茶杯推得更前,道,“这茶可是极为难得,唇齿留香,余韵满口。过了今日,可就喝不到了。”
“茶有什么意思?”姜晏然哈哈一笑,道,“不若饮酒。”
“那可不成,竞陵不饮酒。”说罢,萧骏驰一扯袖子,露出串佛珠来,“佛门九戒,不得喝酒。要竞陵破戒,那是不行的。”
“竞陵王破的戒数还不够多么?只是饮一杯酒罢了,算不了什么。”姜晏然不以为意,道,“今日若是竞陵王不肯捧场,陪我饮一杯,便是不给我这个面子。那费木呼之事,也请恕我不愿出手相助了。”
萧骏驰闻言,心底有些无奈何——看来这姜晏然是打定主意要与他喝一杯了。无法,他只得叫人拿了酒坛子上来,又说:“说好了,竞陵只喝一杯,多的便不再喝了。”
“一杯就一杯。”姜晏然感慨一声,拍开封泥,道,“我本以为齐魏交好,便能高枕无忧、再无祸患。在那牢里被关了一月有余,方知天下无美事。这战事呐,总会来的。”
他替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随即道:“竞陵王,请!”
萧骏驰死死地盯了那酒杯一阵子,面露肃杀冷意。许久后,他终于视死如归地举起酒杯来,也一口饮尽。
“爽快!”姜晏然大笑一阵,道,“如此,某便不与竞陵王浪费时间了。卫烈余孽犹存,我这就要去见嘉宁王。听闻河阳不曾回到竞陵,也停留在武扬,竞陵王如要去见河阳与逾璋,可要与某顺路一道走?”
明明是顺路,只要一道入个城门便罢了,可偏偏萧骏驰不答应。
“不劳烦太子了。”萧骏驰站起来,笑道,“竞陵自己回去便是了。”
***
因萧骏驰与姜恒一道击败了叛军,以是,姜恒允许萧骏驰以竞陵王之身进入武扬。
换做从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
姜恒曾嚷着要萧骏驰的项上人头,如今竟让他的死敌来武扬城中做客,着实是岁月辗转,人事两变。
萧骏驰平定卫烈叛乱,花了一月有余。细细算来他已经许久未见到姜灵洲了。如今,一旦扫清旧事,有了闲暇,他便对姜灵洲及萧逾璋思念非常。分别时,她刚刚生产完毕,萧逾璋还是那小小的一团。
也不知如今那母子俩,变了没有?
她瘦了些,又或是圆润了些?
他的儿子如今是爱成天睡大觉,还是也与其他婴孩一样,爱呀呀哭闹了?
早先叫她回竞陵去,她也不回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萧逾璋的满月宴?也不知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