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在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吵吵嚷嚷的,帐子上的彩旗向风招摇,里里外外都是烟火香气。
或许是因为父亲走得早,燕燕素来强势,圆月弯刀耍得威风八面,任何时候都没有认过输,不管是对宿羽还是奥云还是她哥哥和阿妈,燕燕在谁面前都是大包大揽充老大。
其实他们经常也会忘记一点,那就是燕燕不过只有十四岁。
至于那柄圆月弯刀,也是她父亲的遗物,在燕燕手上从没见过血。
面对虎狼般的北济部族,十四岁的燕燕就算有弯刀有心意,也是谁都保护不了。她连自己的阿妈都护不住。
这个家的顶梁柱应该是燕于飞,但是燕于飞只是寻常近卫兵。
这只是寻常士兵的家而已,施暴者也并非北济军队,说到底,只是部族纷争。
民怨诉诸民,一旦有军兵介入,只会更复杂,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桩死公案,无伤大雅。
死公案越积越多,军营长官们考虑的事,从来都跟一家一镇无关。
宿羽眼眶一酸,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燕燕继续说:“……宿羽,你为什么要来送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宿羽脱下外衣,把少女湿透的身躯裹起来,又拿拇指草草擦了一把她的脸,“先不哭了。”
宿羽拉着她出门上马,穿过火海,挑着无人的道路向前走去。
两人一骑走了几步,突然又是眼前一晃,耳边传来“铮”的一声,一柄长刀径直飞来,擦着宿羽的额头飞过去,“铮”地钉在了木桩子上。
一个高大的北济人正坐在马背上,看见宿羽脸颊上落下一线血痕,便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就像餍足的猎豹玩弄唾手可得的猎物。
燕燕靠得近,清清楚楚地看见,宿羽的睫毛微微一颤,抖下一串血珠。紧接着,宿羽出手如电,猛然抽刀劈下!
两片薄刃相撞,摩擦出明亮的火花来,随即便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破裂声。
只见宿羽手中只剩刀柄,地上的断刀也早就卷了刃。
燕燕轻轻抽了口气:“宿羽,他认得你。”
原来真是白天狭路相逢的北济部族,这下真是陷入了绝路。
宿羽猛地提起马缰,调转马头便要向后飞奔。没成想,座下马却被来人一刀砍断前蹄,两人顿时向前一倒!
宿羽一皱眉头,只好以刀柄为支撑,拉着燕燕就势滚出。
燕燕结结实实撞到了木桩上,他也没能躲开,被随之倾塌的木架子压住了双腿,灼热的火苗飞速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火舌吞吐着灼人的气焰,随即耳边响起“嗤”的一声,是那柄长刀剖开了马腹。
宿羽脸上一热,大概是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他抬手擦了擦被血浸红的眼睛。
棕红大马黑亮温柔的眼睛疲惫地闪了闪,卷曲的睫毛一颤,带走了最后一丝活气。
马上的北济人见他已是强弩之末,提起长刀,怒吼一声,径直向下砍来!
宿羽抿紧嘴唇,从马腹下艰难地抽出了马鞭,一矮身之后,一鞭挥向对方的马头,直拍击出了“啪”的一声爆响!
马匹吃痛长嘶,这人险些被掀了下来。见宿羽难缠,他索性便要拨马离去召唤同伴,却只听宿羽叫了一声:“等等。”
宿羽年纪尚轻,听声音仿佛还是个少年,且是个天真赤忱的少年。
这么一个人,是怎么险些杀了他大哥的?
他下意识地一勒马缰,思绪尚未转过弯,便觉虎口一痛——马鞭如有眼般咬紧了他手中的刀柄,径直向下一拽,长刀飞出,准准落入了宿羽掌中!
马鞭挥开刀剑卷过人头,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宿羽飞身上马,咬紧牙关,紧紧扼住鞭索下绝望的扑腾,扼住对方渐渐变紫发青的面孔。
手掌心被勒磨出了深深的血痕,浸入汗水,疼得钻心。
不知过了多久,宿羽终于松开手,推了一把。
新鲜的尸体滚落在地上,杀了人的年轻人平静地注视着面前某处。
几步之外,火光熊熊,一列北济马队正沉默地注视着他们,弓箭拉了满弦。
宿羽移开目光,不再看那群凶恶豺狼,伸手下去,“燕燕,你敢不敢?”
燕燕手脚并用,从木桩子上拔出另一柄长刀,拉着宿羽的手上了马,“嗯”了一声。
话音未落,宿羽的马鞭冰雹般落下,两人伏在马背上,飞速蹿起,悍然踏开了那道阵线!
弓箭难以应付近在咫尺的猎物,北济人一时措手不及,被宿羽纵马奔袭而过,但很快就重新向前飞奔追去。
呼啸的风声和火焰从耳边掠过,流星般的箭矢也飞速划过。宿羽把燕燕护在怀里,额头上滴下的血越来越多,挡住视线,跑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雷般的爆鸣!
——大周军队的信号弹!他们居然来了?
铁蹄铮然响彻破晓前的草原,燕燕猛地挣了一下,回过头去,大喊道:“燕于飞?!”
宿羽回头看去,只见骑兵穿梭往来,迅速结成阵型,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军队来了!
他勒住马头,燕燕的声音已经变了调,“燕于飞!哥哥!”
如有感应一般,一匹大马越阵而出,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也高大英武,满脸焦急,“燕燕?没事?没事就好!”
燕燕突然抿住了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燕于飞看见了宿羽,便眉飞色舞起来,“小宿,